和周见善本科时为自己规划的目标一样,她在毕业后努力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然后又在她三十岁生日之前努力成为了一名副教授。
跟她当年在美国一个组里,申请上青千然后回A大任教的同事对比来说,她这一路没有多么金光闪闪,牛逼哄哄,就是普通人的前半生。有点小骄傲,还有很多很多努力。
如果非要说年纪的增长给她带来了什么,除掉数字的增加以外,就是越发包容和接纳的心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把肚量修炼成码头,能停他个上百十艘船时,就会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还得多练练。
这个“人”不在她“宽以待人”的范围里,具体是指她的老公和她的儿子。
周见善打开车门,迎面是一嗓门响亮的“妈妈”,儿童座椅上小男孩穿着整齐划一的幼儿园园服,正在朝她张牙舞爪地跟她打招呼,整一个白生生的小团子,豁着门牙还漏风。
这一小团人类幼崽就是她儿子,三岁半,刚送去幼儿园,小名祺祺,大名陆其然。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祺祺今天上体育课开心吗?”周见善在他旁边坐下,瞧他这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衣服,上体育课没跑了。
陆其然小朋友两只大眼睛眨呀眨,胖藕节似的胳膊在空中比划一个圈,表情夸张说:“开心有那么~那么~那么大!”
周见善也表情夸张的看着他:“真的呀?”
陆其然小朋友咯咯笑,挥舞着他的胖藕节,想要够什么,奈何材料不够,够不着。知道的是他要给妈妈擦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用小拳头揍人。
周见善善解人意地主动将脸贴过去等待儿子的贴心服务,小小的手掌贴上她的脸,再没动作,接着是一阵黏腻的声音,她不解地伸手摸了摸脸,还粘着,指腹沾着一片棕色,还散发着巧克力的香甜。
没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崽刚刚把一团捂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把糊在了她脸上。
和她的粉底液、汗液还有他的脏手黏在一起。周见善深吸一口气,忍!
也是此时,在驾驶座上打她上车后一直没说话的陆开来终于开口,语气严肃:“陆其然,这就是你说的要把巧克力当成礼物送给妈妈?”
话落,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沉默,还是沉默。小陆其然那点恶作剧之后的得意在他爸的高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脸一点点耷拉下来,眼睛看都不敢往前看一下,看起来既心虚,又委屈。
最终只能软趴趴说一声:“对不起,妈妈。”
戏唱到这,就该她来唱/红/脸了。周见善一边抽出湿巾擦脸,一边耐着性子用爱来感化她这长着熊心豹子胆的儿子,显摆事实再讲道理,最后告诉他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小陆其然被熨得服服帖帖。
回到家里,阿姨带着小陆其然去洗手擦脸,周见善趿着拖鞋往房间跑,急匆匆打开衣柜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准备冲进浴室洗澡洗头,陆开来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间,看着她火急火燎的动作,问道:“以前出去约会你有这么积极?”
周见善路过他身边时非常敷衍的在他侧脸上亲了下:“相信我,跟你约会的时候我比今晚跟肖佳她们去看梁令的演唱会还积极。”
她要往前走,被他拉住手腕带回来,一手箍着她的腰,沿着衣边往里探,暧/昧不清地摩擦着。她不得不承认,他这么个小动作她就有点软了。
陆开来低头贴在她耳边,脸贴着脸,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满和某种暗示:“就这么敷衍我?”
说完,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的表情,见她不说话,还伸手捏她脸。
周见善本来有一肚子狡辩能说,可当她抬起头望着他日渐硬朗成熟的脸庞时,话到嘴边,竟一时间出了神。
他脸上的每一条弧线她都吻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她还是少女时,他就是她所有的情不自禁,十年过去,这种感觉随时间只增不减,愈浓愈烈。
周见善放弃狡辩,踮起脚尖贴在陆开来唇边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轻轻吻住他。陆开来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怔了怔后才回应她的吻,依然霸道且极具占有欲。
她双手搭在他肩上,心脏咚咚、咚咚疯狂敲击着胸膛,是心动的感觉,她脸颊微烫。
在陆开来面前,不管周见善多少岁都还是会忍不住脸红,还是会双眼满含着爱意和期待。
就像她最初爱上他时那样,少女永远年轻。
直到听到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两人在小陆其然跑到门口之前停下热吻,小陆其然只看到爸爸在妈妈嘴巴上亲了亲,然后两人分开。
爸爸居然偷偷亲妈妈!!哼,他也要!!
小陆其然跑到陆开来面前,短短的手指戳了戳自己婴儿肥的脸蛋,理直气壮说:“祺祺也要亲亲!”
陆开来失笑,弯腰将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
又将人抱到周见善面前,小陆其然噘着嘴:“妈妈亲亲祺祺。”
直到爸爸妈妈都亲过以后,小陆其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挥舞着手里的相册,大喊:“妈妈!”
他最近迷上翻相册,人嘛也不认识几个,但就爱缠着周见善给他讲,碰到他认识的,咿呀咿呀高兴得不行。
周见善说:“妈妈今天晚上要跟肖姨姨她们出去一趟,现在要去洗澡洗头,让爸爸跟你说吧。”
周见善走进浴室,只留父子俩在房间里。
小陆其然觉得爸爸很好,他很爱爸爸,但是他真的不喜欢爸爸给他讲照片,因为爸爸好多人都只是认识,根本没有妈妈讲的细,妈妈每张照片都能跟他说上好多好多,爸爸呢,就说这个是谁谁谁,那个是谁谁谁,然后就没了。
所以陆开来陪小陆其然看的几张照片等周见善从浴室出来,坐在化妆镜前以后,他又缠着妈妈要重讲一遍。
“妈妈,这几张照片都是你诶!”小陆其然自己翻着,自己碎碎念。
说完,他站在椅子上,把相册往桌上一推,顺势倒下几个瓶瓶罐罐。
现在赶时间来不及再打一套“妈妈的爱”组合拳,周见善只能认命将瓶瓶罐罐扶起来,耳边听到儿子指着照片好奇问:“妈妈,你不是跟祺祺说,干净小孩每天都要换衣服吗?为什么你这几张照片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呀?”
周见善眼神一瞥,怔了怔,想起什么,忽而笑了声:“虽然这几张照片都穿着同一套衣服,但是是在不同时间拍的照片呀,不是连续好几天都穿同一套衣服。”
“那为什么都要穿这一套呢?”小陆其然还是不明白。
“因为这套衣服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妈妈每次去陌生的地方有重要的事就会穿,就像爸爸陪在妈妈身边一样。”
四五张照片上她穿着同一套西装,正经又严肃,是陆开来当初送给她那套theory的西装,现在还挂在她衣柜里。
没想到,那套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陪她走过那么多重要场合。就像他一直陪着她一样。
小陆其然似懂非懂的点着小脑袋,又指着另一张照片问:“妈妈你看,这是你和爸爸,还有好大的雪呀。”
周见善说:“这张照片是爸爸和妈妈登记结婚那天拍的照片,结婚就是我和爸爸可以生祺祺的意思,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妈妈都冻感冒了。”
说着,周见善也两条胳膊在空中比划圈,母子同款夸张手势。
周见善记得那时候她24岁,导师告诉她CSC(国家留学基金委)申请通过,她明年即将出国联培两年。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开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支持了她的选择,然后两人顺其自然就领了结婚证,不过婚礼是回国之后的事。
那天是初雪,有不少人登记结婚,她直接在冷风里冻感了冒,第二天开组会还闹了笑话。
小陆其然眨巴着眼睛,看着妈妈问:“结婚这么辛苦吗?妈妈感冒了,爸爸刚刚跟祺祺说他前一晚都没睡着,听起来好累哦。”
周见善怔楞片刻,不确定问:“爸爸说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其实前一晚她也没睡着,第二天狂打哈欠,免疫力下降,所以才轻易感的冒。那天陆开来还调侃她,说没想到她这么想嫁给他,居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