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哐……”前排士兵之利剑竟被他生生斩断。
“大王先走!”景氏一边冲向青岚,一边命王离去。于理而言沙场老将更善统兵列阵,但毕竟经年累战有所历练,与江湖之士单力角逐虽说不能倾势败之,然总可撑及一时,而现在楚王逃脱需要的正是这些将士们拼死换来的一时。
楚王复奔偏门,此时当真是措手不及。偏门打开,再未及向前一步,但见一道水流般剑光凛冽流泻,王前甲士全部倒地。顺着穿透甲士的逼人剑气,楚王负刍狼狈倒地,匆眼一望便得见门前之人手持利剑,眉目幽邃煞人。
俄而,宫廷静人音止,鬼狼青岚复归寒过两侧。三人殿前而立,徒留楚王颓坐于地仰目呆望。
许久后,殿外又飞奔而进一头戴面具之人,停于中央那人之身旁:“郢都已破,秦军即刻便至。”
“我们走。”寒过凛冽转身,四人遂消失于楚宫大殿。
唯留楚王一人颓坐,与其说不能再逃,不如言他已不想再逃。
公元前223年,秦将王翦携秦国大军攻入楚都寿春,掳楚王负刍。广袤千里源远流长的诸侯楚国,终于在秦国的步步蚕食下失国易郡,化作战国末期的又一缕萧索青烟,遗忘千年。
楚军去,郢都燃,满城萧索,遍地流殇。
山河尽,故国哀,云梦泽兮,荆山玉兮。
朔风凛,楚关外,倾朝兰陵烬,破碎一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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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芒花,随过往之风轻轻摇曳身体,斜阳,风晚。在这人烟稀少的城南郊野,夜冥空携一壶酒,有些话只能说在此处。
“千韶啊,你可知今日之境。”夜冥空苦笑一声,“我很想知道,若是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办。是否依旧如先前那样,誓死抗秦从不旋踵,是否仍然是那样一个,信心满满的你。”
“也对,有你在,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呢……小瞧了谁,也不能小瞧你啊。”在夜冥空眼里,燕国诸将中于千韶是最为有潜力的一个,即便一开始不以为意,可于千韶这几年的突飞猛进却是看在眼里的。后来那次意气比武,拼尽全力竟不能胜,夜冥空才转变态度,重新审视起于千韶,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更上一层甚至于超过颜懿。
只是,于千韶,没有假以时日。
“如果你能看见这里的一切,只希望我们这些在一起的人,能够身安。”夜冥空扔掉手中酒杯。
“天下,将要一统了。”夜冥空对着坟前一拜,就算于千韶再不死心,这,也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走在回城的郊野小路上,两旁的杂草肆意而生,既充满生机,却又透露着一种不甘压抑的挣脱,仿佛一匹孤傲的野马,一旦脱缰便极有可能失去方向。
再见了于千韶,以后,我可能再也不能来看你了。就好比房屋易主,原先之人便成了无干之人。
就这样走了很久,直到夜冥空轻轻抬眼,荒草之中点缀着一抹粉白。
“零雪?!”夜冥空诧异又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夜冥空上前几步。
“楚国灭亡了,燕国要东退,那我们就要被大王献与别人……”燕零雪头微微抬,满瞳委屈的眼神在等待着她所期待的答复,整个人像极了一只玉兔。
夜冥空眉头一皱,表情极端紧肃,然而在靠近燕零雪的那一刻,他变得轻声缓言。
“有我在,你不用怕。”夜冥空正对着燕零雪。
“嗯!”燕零雪点头说嗯。
“走吧。”夜冥空扶过燕零雪,幽长小道之上便成了两个身影。
“说说,你要怎么保护我……”燕零雪的声音渐行渐远。
时隔多久,夜冥空都没有和燕零雪这么近距离过,好像总是要在离离合合中来回游荡。但只要此时有这样的亲昵,之前所有的疏离等待便都轻若浮云。
唯有永远远离的于千韶可以静静看这一切,无所言语无所动容。只待下一次春风乍起,将又是一个来年。
“翁昂——”于千韶坟前的上将之剑,被猛然拔起。
一个衣着落魄的青年拔出这把剑,映着微弱的日光眯眼紧盯,复又频频点头。
“阁下高义,人死殉剑,徒使名器废于郊野,损世弊己。不若赠予来者,以续宝剑利器之名!”
“你不说话,那便是默许了。”青年收起利剑,作揖离去。走后没有多远却又匆匆折回:“忘记告诉你了,在下慎志,请庇佑我此次大事可成!”
寂寥的无终古道,夜冥空又一次在这里穿梭。如今楚国已灭,天下大势已然明朗,老师隐灵子也不应继续蛰伏了。虽然攻陷郢都后,秦国随即便着手于对岭南百越的征服,然而没有了楚国的牵制,燕代势力已成板上鱼肉,秦国随时都有可能举兵进攻,所以夜冥空心里还是颇为担心的。
然而令他放心离开的是,他相信燕国还有最后的情谊。让冰宫雪姬委曲求全,莫说凌楠等人千个不甘万个不愿,就连颜懿和庄重之也会凭空跳起,第一时间暴反燕王。
“吁——”夜冥空一勒马绳,站在前方道路中央的那人,颇有几分眼熟。
夜冥空跳下马来,朝那人前行几步,内心的激动便涌上脸来:“真的是你!”夜冥空惊讶又欣喜,“上次你救我一命,我还未来得及言谢。”
“你还记得。”男子眼神平淡,说不清是疑问还是肯定,还有额前那一缕白发,看上去不禁就会令人去想,他到底拥有怎样的过往。
“这是当然。”夜冥空万分肯定,虽说自己不是人人识得,但帮助过自己的人,自己便一定会记得。更何况,他是将自己从魅影手下救出,想记不得都难。
“你这是要去哪里?”
“实不相瞒,我正欲南去濡水,一探我的老师。”
“老师?”
“对。”夜冥空已见怪不怪,“其实我是封印弟子。”
“我知道。”
“你知道?”夜冥空很是诧异,不过又很快了然,“是这把剑?”
那名男子温和一笑,却没有继续言说。“可是,这条路,你走不得。”
夜冥空转眼看向路的尽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无甚异样。“为何?”
“因为这条路上的剑气,越来越重。”
夜冥空看向路的尽头,虽然他看不出剑气几多,却也实在感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使你不经意间便全身紧绷,心无旁骛的盯向那里,好像稍不留神便会命丧无处。
直到,路的尽头渐渐有身影展露,从头至脚,随着来人的移动慢慢上升。
寒过!青岚。
夜冥空双瞳不自觉地睁大,怎么会是他们。再看身旁的男子,冷眼相望,岿然不动,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是夜焰寒过?
突然,夜冥空的担心有些溃散了,既然身旁的这名男子能凭一剑之势逼退魅影,那他的实力便有可能与寒过相当。也不知怎的,明知道以寒过的武功,当世已无与之相匹敌者,可再看这身边之人,夜冥空却能心沉气定。
他的眼神,能给人以平久的安。
没人能阻挡夜焰的预定方向,寒过一路走来,双眼直视正前,他们走近的那刻,路中央的气势竟突然平缓了下来。
“是你。”寒过声音冷肃。
“是我。”
夜冥空心里一震,看来两人早已认识。再匆匆瞥过不远处的青岚,却见他也双眼紧盯着白衣男子,表情里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更像难堪。
时间突然回到不久前的一个夜里,魅影匆匆赶来,似一团蓝火落于礁石之上,再没有了声音。
“嗯?”寒过转过身来,惊异,怀疑,质问。
“是他。”魅影沉沉一语……
“你确定要涉这趟浑水?”寒过看一眼夜冥空,对男子冷眼相问。
“封印已经灭亡,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这是夜焰与封印之间的恩怨。”
“可是这个人,我要救。”
“隐退多年,你终究是出来了。”寒过右手猛握,一个回旋拔剑出鞘,九麟阁段的青芒剑刃遂隐隐作响。
“也好,让我看看你现在的实力。”男子上前一步,手中之剑亦慢慢脱鞘,一道冰白寒光映射而现。
青岚定睛远望,脸庞上有看不太清的微动,瞬息泯灭。夜冥空心里惊异,却也识相地后退一旁。
两人还未开始接触,逐渐积蓄的剑势便已四下弥漫。夜冥空已远离多步,却依然感觉有股股浪涌一阵阵扑面袭来,单凭这难以承受的热度,便足以断定两人的蓄势丰蕴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