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孙翔有些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气，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暴躁，发泄地举起手，同时却也看到了乔一帆担忧的眼神。
悬在半空中的拳头停顿了一瞬，最终软趴趴地拍在床铺上。
“其实你也不用太自责……”后者吞了吞口水，怕他想不开：“张参谋说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孙翔没答话，只是轻轻喘着气。
又过了几十秒，他才开口问道：“叶修呢？”
“叶排的病房在你隔壁，魏琛前辈已经带着东西过去了。”乔一帆说：“今天大家都很累，所以就没来看你们……呃，肖连长本来是让我过来的，结果魏前辈硬要跟来，就……”
“我知道了。”贸然打断乔一帆的话语，孙翔抹了抹脸：“总之……嗯，谢谢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忍不住撇过头去，耳朵有点红。
乔一帆好脾气地笑了笑：“大家都是战友，要互相帮助嘛。”
一边说着，他一边开始收拾碗筷，又将带来的几个水果放在床头后，跟孙翔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放上几本小说，小说是方锐从老板娘陈果那里借来的，孙翔拿起来翻了翻，射雕英雄传。
鉴于实在无聊，他勉强看了几页，结果越到后面看得越入味，等一本小说看完大半，再抬头，转眼就十点多了。
按理来讲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早就睡了，可估计是傍晚那会儿睡多了，到了现在他依旧毫无困意。孙翔挠了挠脸，病房里安静得有些压抑，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发现连小说都看不进去之后闷闷地起床，拿着拐子打算活动一下。
刚出了病房的门，走了还没两步孙翔就停下步子，不知怎么地地就想起乔一帆的话了。
“叶排的病房就在你隔壁。”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孙翔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忍住，一瘸一拐地走近隔壁的门口，等到伸手就能推开门的时候，却又纠结住了。
白天所发生的事还没冷却，当时自己不慎崴了脚，若不是叶修及时出手相助，这会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就是他了。
……其实自己宁愿这会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欠了叶修老大一个人情。
略有些赌气地想，孙翔揪着自己寸板长的头发，懊恼地在门口转了好几圈，到了最后咬咬牙，伸手敲了敲门。
“谁啊……进来？”叶修这会儿正趴在被窝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孙翔拄着拐子进了屋，迎面扑来的一阵秋风让他忍不禁哆嗦了几下，还没开口就见叶修听到动静从被窝里艰难地探出头来，看到是他还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哟，是你啊。”
“……”孙翔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叶修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最后视线定格在缠着绷带的小腿上。
“哎呦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残废啦？”
“……靠，你才残废。”这家伙果然说不出好话！他气呼呼地想着，拄着拐子摇摇晃晃地越过叶修的病床，走到窗户前砰的一声把大开的窗口合上。
“啧啧，还挺有脾气的……”后者嘟囔了一声，缩回被子里玩继续俄罗斯方块，而孙翔被人冷落之后，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踱步，尴尬得浑身不自在。他瞪着叶修鼓起的被子，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又过了几分钟实在忍不住，上前几步，抬起一直拐子敲了敲床架。
“啥事？”叶修探出头来看他。
“……你……伤的怎么样了？”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等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孙翔的脖子都红透了，他忍不住偏头回避叶修的视线，嘴上依旧不服输：“……你说啊。”
“噗……”叶修毫不给面子地笑了笑，调侃道：“合着你小子是关心我啊？”
“呸呸呸！谁关心你了！！”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样炸了起来，孙翔满脸通红地辩解：“我我我我我就是顺口一问……”
“哈哈哈……”叶修放下手机，托着下巴看向对方，只觉得这小子关心人的方式挺别扭的，不过也蛮可爱，便忍不住逗他：“那你来我房间干什么的？”
“……我……我代替护士查房！”孙翔情急之下憋出了个借口：“你窗户没关好！”
“那是我自己开的啊。”叶修说。
“你没事开窗干啥……”
“刚才老魏来了，跟他一起抽了几根烟，味道有点大，开窗透透气。”
“……”孙翔顿时被噎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医院不是禁烟么？”
“是啊。”叶修点点头，正色道：“所以我让他把烟灰全带走了。”
“……靠。”这次是真没话可说了，再一次被对方的没下限击败，孙翔蔫蔫地晃了晃脑袋，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干啥老站着啊，仰头看得我脖子疼。”叶修笑笑，挪动身体让出一个空位：“坐下吧。”
他反射性地就想拒绝，结果叶修特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说背疼。
孙翔：“……”
“哎，我说我个伤员都给你让座了，再不坐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龇着牙，叶修冲着孙翔眨眨眼，眼底浮现一层笑意。
到了现在要是再拒绝反而显得矫情，孙翔轻轻哼了一声，满脸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坐的表情，慢吞吞地坐在床边上，他将拐子放在手边，受伤的腿伸直了放好，干咳一声：“今天……”
“嗯？”叶修看了他一眼，见他半天不说话，又找出手机缩被子里玩起来了。
孙翔倒是没看叶修，也不是不敢，就是有些……难为情吧，毕竟自己之前挺讨厌他的，今天欠下了这么大一个人情，要是一句话不说就跟压在心头的债务似的，堵得慌。
磨磨唧唧地纠结了好半天，其中曲折叶修一概不知，他正纠结着下一块图形往哪里丢的时候，孙翔终于开口了。
“今天……谢谢你。”
他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有些含糊，不过现下病房内就他们俩人，安静得很。
叶修半天没给反应，孙翔有些焦躁了，他转头就见对方拧着个眉毛，望着屏幕上纠结的堆在一起的图形发愁。
“喂！你听没听啊……！”
“哦哦……”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叶修看了孙翔一眼，干咳一声：“你刚才说啥……？”
“……靠！”这回是真的火大了，孙翔瞪着他，觉得自己简直犯贱，没事来道什么谢啊？人家压根没听呢？
知道自己伤了对方的面子，叶修安抚地笑笑，抬手拍了拍孙翔的肩膀：“其实你不用谢我。”他一边说着，正色起来：“今天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
“救援行动从来都是首先保证自身安全，今天是我大意了一些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真要算起来，我应该向你道歉。”将手臂缩回来，叶修伸直了放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唔，不过我也没听见你刚才那声谢谢，所以这个道歉咱就免了吧？”
“……”你明明听到了好吧？！孙翔瞪他。
“咳，总之，保证你人身安全是我的责任。”叶修说：“当时那个情况不管是谁站在那里我都会去救的，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欠了我多么大一个人情。”
叶修这算是一语道破他的心事了，被人看穿的孙翔顿时有些不爽，他支吾了一会儿，慢吞吞开口：“……不用你卖人情，我会还你的。”
知道对方脾气倔，叶修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你。”
两人间一时无言，叶修再一次缩回被子里打起了游戏，只是这会儿没玩多久，坚持了大半天的手机终于没了电。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他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的位置，一转眼发现孙翔还坐在这儿，看着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叶修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背：“都快十一点了，你也回去睡吧？”说到最后还打了个哈欠，趴回被子里闭上眼，一副我已经睡着的模样。
看到对方都这样了，孙翔自然不好再留下，撑着拐子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今晚没有明月，城市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只有几颗零散的光点在一片深蓝色的黑夜中闪烁。
孙翔躺在床上，眯眼望着外面洒落在窗台下的灯光，继续发着呆。
脑子里不断闪动着这几天以来的片段，有晚会的狂欢，也有救灾时紧张严肃的场面，而更多的还是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