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92)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虚明正有此意,不意夏飞虹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见她因极度的不安,而已面无血色。虚明只道了声“放心”,便跟着八阿哥走出屋子。

胤禩对守在院外的马起云道:“呆在这,不许任何人进出。”一番闹腾之后,府中上下皆没了睡意。见到虚明突然出现,四周巡夜的下人虽不敢显露异色,一个个投射来的目光,却也闪闪烁烁得很是古怪。胤禩权当视而不见。

虚明一径暗笑,发觉八阿哥引她来到了书房。领头太监唐兴急忙跑来伺候,上了灯,品貌观色,自动退出远远的。房中陈设如旧,虚明移动视线一件件逡巡过去,上回到此一游的情景,霎时间重新清晰起来,顿时心头一凛。

八阿哥道:“万先生到底是个凡人,为朋友甘愿身犯险地。我欣赏先生为人,不愿也不会欺瞒敷衍。或许先生尚未深知德州案的始末,夏家全族所犯乃是弥天大罪,国法昭昭,休说我无权过问,即便能做得了主,亦不敢袒护罪犯。此刻牵连其中,莫乎危矣,唯先求得自清,方能徐图后计。”他嘴角并无笑意,却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自禁地放松警惕。

虚明听他把自己描摹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好汉,不觉好笑,说道:“因此我也不敢难为八贝勒,只盼您能收留夏姑娘几日便足矣。”

八阿哥愣了愣,当即领悟,方才是漫天要价,现下则是就地还钱了,很明显,虚明打头儿起存的便是这个心思。他笑着问道:“这也是夏姑娘的意思?”

虚明道:“我是为她好,早晚她会明白。”说这话时,夏飞虹最后那可怜见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忽然有些不忍。

“窝藏包庇逃犯,一经查实,便与犯人同罪。”八阿哥慢慢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虚明悠然道。

八阿哥不置可否,又道:“只恐保得了她一时,保不了她一世。”

虚明笑道:“此事倒也无妨。相信不出十日,法场一刀正刑,夏姑娘的命便算保住了。”

八阿哥奇道:“万先生缘何如此笃定?”

虚明一笑,她自然知道了。康熙自命为仁君明主,便叫这名头拘住了,放不开手脚。此次,他若想趁势将索党一网成擒,或许还会留着夏炎烈,引愿者上钩。但是他既打定主意回护太子,容忍索党张狂气焰,等一一剪除了羽翼,方才动手,那么夏家一百多口便非死不可了。只有等他杀完了一百来人,余下一二漏网之鱼,便不忍再穷追不舍了。

虚明未回答,八阿哥亦笑而不语,只是注视着眼前这位万先生,目光愈见深切灼灼,许久方道:“我是皇子,但面对君上,也只是个臣子。蒙皇阿玛宠信,遣我看守众犯,于情于理,都做不出欺上瞒下之举。”

虚明立时会意,忙道:“八贝勒若能一念之仁,救她逃过此劫,夏姑娘日后必当感念厚恩,粉身以报。”

八阿哥却笑着摇了摇头,道:“经此一难,夏姑娘即便逃得性命,却也家破人亡,沦为孤女。我若是为了她日后报答,岂不是有趁火打劫,欺凌孤小之嫌?”

虚明一听,当场脸色一沉,看着他,毫不掩饰厌嫌之意。她还有什么法子能逼其就范吗?当然有。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有些手段,未被逼上绝路,是使不出的。虚明暗咒一声,但还是忍着烦躁,把所有可能付出的代价,最糟糕的结果,都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斟酌掂量透了,然后冷着脸道:“若是我求你呢?”她慢慢道:“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保她一日,我会十倍奉还。日后无论你遇上什么天大的危难,我也绝无二话,还你十日平安。”

她这一番慷慨陈词,不想八阿哥既不惊,亦不喜,只是似笑非笑地走到书案后,从最近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握在手中,问道:“不知是否何时言行冒犯了,万先生似乎对我颇有成见?”虚明笑了笑,不置一词。胤禩便又道:“我一直觉得,我与万先生是极有缘的,不算上今天,粗粗算来,你我也已有三次谋面的机缘了。”

“三次?这么多?”虚明假装惊讶,心里忙默默数上一遍,西山一次,捉鬼一次,然后……不就是今天?!她不由得真的错愕了。

“兴许万先生已不记得你我的初次相遇了。”八阿哥颇为遗憾道。

虚明道:“八贝勒说笑了。那次九死一生,若非您在,我差点砍断自己一臂,此等经历,实乃永生难忘……”她忽然住了口,却见八阿哥露出“你果然忘了”的表情,并递过手中的书,示意她打开。虚明狐疑地接过来,却是一册线装木刻本《尚书》,翻开一页,赫然瞧见起头一行便印着“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虚明只看得“卿云”二字,霎时间全身血液都冲上了脑门,眼前发黑,心脏猛地一顿抽搐,几乎当场休克。

虚明僵立良久,然而脚下虚浮,身子便如飘在空中,晃悠悠随时就要栽倒。她使劲掐了下自己,借助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强撑着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然而八阿哥却走近前,将书翻后几张,取出夹在书页间的一张薄纸片,放在了她手上。虚明努力定睛一瞧,正看清了最上面横着念的四个字,“物归门上”,陌生的笔迹似曾相识。她呆了会儿,慢慢地,血液开始倒流回原处,她又找着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纸上一首藏头的打油诗,可不正是她的大作,只因左手挥就,便认不出了?

八阿哥见她先是如遭雷击般傻了,继而憨笑着抹了把汗,忍不住关切地问:“我把你吓着了?”

虚明笑而摇头,倘若再来一次,指不定她就要把自己活活吓死了。她罕见地流露出忸怩之色,道:“少年时的一次恶作剧,八贝勒见笑了。”

“果然是你。”胤禩将纸片重新夹回书里,笑道,“初次见面,你就把我捉弄得好苦!”

虚明迅速恢复常色,坦然笑道:“第二次才轮到西山月夜。”

胤禩继续道:“第三次,是在宫中的喜宴上。”

“什么?”虚明很不幸地又一次愕然了,他忽略捉鬼那次不提,可以理解,但是怎么会……她难以置信道:“你认出我了?”隐含之意,我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八阿哥微笑道:“上了那么多回当,我难道还学不会,不光靠一张脸来认人么?”

虚明忽然转过身,忍不住抿嘴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江南人,曾找悠然格格治过伤,遂结为至交。她出阁之日,做朋友的怎可缺席,因好奇宫中如何办喜事,于是乔装偷跑进去长长见识。”

“原来如此。”胤禩叹道,“为何江南如此多才?”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虚明问道。

八阿哥神色一正,极尽恳切之意说道:“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缺的,只是一个表露诚意的机会。”

虚明斜觑着他伸出的手,迟疑片刻,终究笑着握了握。胤禩尚未及反应,她却笑道:“八贝勒真是会说笑。各取所需,一场交易罢了,哪有这般严重?”

夏飞虹独自苦等良久,终于候到两人返回寝室,急忙飞奔着迎上来,抓住虚明不放。虚明笑吟吟道:“没事,我与八贝勒谈妥了,你放心在此住下来,自然平安无事。”八阿哥补充道:“我叫人将这屋子收拾一下,不会有人打扰。”夏飞虹问道:“那父亲他们……”虚明怒道:“你只管住你的,其它都不用理会。”夏飞虹果然不敢吭声了。虚明又笑道:“明早我就去找吕二哥,你在这等我们回来。”夏飞虹答应了,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虚明转身要走,却听夏飞虹在背后又问道:“你为什么肯帮我?”虚明顿住,想了想,才道:“别误会,我帮的是吕二哥,他让我照顾你,我便只好送佛送到西了。”话未说讫,房门哐地一声便被甩上了,直接碰得虚明一鼻子灰。

八阿哥禁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看不出,你对女人挺有办法的。”

虚明正一肚子闷火无处发作,便攀着他的肩,笑道:“你没看出,我对男人更有办法?”

第九日

安顿好两位不速之客,一夜未合眼的八阿哥,抬头见天已蒙蒙亮,便更换朝服,扶正暖帽,驰马来至刑部衙门公堂之上,却见十三阿哥胤祥正伏在案上打盹,身上只盖了条毛毯。八阿哥命衙役不许惊扰,但胤祥睡得极浅,一听见脚步声,便即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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