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7)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管他什么,看戏!”十四正值入迷,耳听周遭叨唠不休,扰人兴致,烦人之极,当下闷声顶了回去。

厅中立时一静,众人无言,各自入戏不题。十四这边厢瞧了一出又一出,端的是意兴十足,不防茶水饮多,正欲起身如厕,岂料蓦地一声“哎哟”惊倒四座。众人急望去,却见他竟屁股着地,与座椅倒在了一处,双手抱头紧护辫根,五官狰狞扭作一团,显见当真剧痛无比。又听“噗嗤”一喷,正喝茶的十阿哥赶紧捂住嘴边狼藉,但一身簇新袄褂,仍是遭了殃。

“哈……你的发穗怎么绑到椅子上了?”十三耐不住大笑,心中闷气,却是解得及时。而魏其征急奔救主,更是不消多说。

十阿哥自招蒙难,笑不息声,忽又叫道:“我想起来了,老十三刚才在园子里是叹了句‘梅女长伴是知音’,没错,就是这句!”这回换了十三脸一红,尴尬异常。

八阿哥面露微笑,目色却微敛,若有所思,当下不动声色地起身道:“风雪越发大了,老十你这样可出不得门,你们先安坐看戏,我去让人寻身利落的来。”言罢出厅而去。这事着实出奇,也难怪他,重重疑虑罩心头,步履匆匆风火急。

话分两头,“马起云”捧着一道红木匣子,连穿几层院落,临至书房重地,便停步院门口,沉声道:“贝勒爷早有明令,书房要地,闲人不得轻近。你们几个留守院门,你俩跟我进去,守在院里,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立时当地拦阻,并高声通报。可记住?”

“奴才记得。”一众侍卫各归各位,只两名随身太监跟着进院,“马起云”复又煞有介事地重申一二,方才取出贴身扣匙,开门入屋。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入春降雪,为天家戏宴平添滋味,只苦了农家百姓一年的生计。”“马起云”熟门熟路地逛了一圈,将匣子摆于书案上,打量匣外细锁封条,冷哼道,“悠悠说他是笑面虎一只,果不其然。若是光明坦荡的人物,搞这些有的没的干吗。”他只顾感慨,却不管封条上写着的是“内务府总管凌普亲启”字样。

“马起云”不敢稍待,将书房里外上下搜罗了遍,岂料依旧无功而返。“马起云”斜倚多宝格边,以虎口轻托下巴,凝思筹谋,不觉间,目光重又落至红木匣子上。“古人什么逻辑,这么个封条能拦得住谁?”他俯身观察匣外细锁,一时间,倒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琳姑娘,您不能进去,这是爷的书房……琳姑娘,琳姑娘……”门外守备突然叫嚷起来,且渐趋渐近,眼见须臾便要进门。

“马起云”惊愕之余,也不慌张失措,目光速速扫过四围,确定无漏,便奔至门边,拿捏定方寸,方才打千请安:“奴才马起云,见过若琳姑娘,姑娘万安。”

片影未现,异香自出。“谙达不必拜我。”此女启唇轻呼中,娉然缓步,堪堪避开“马起云”的大礼。

“马起云”涩然起身,依旧躬腰谄笑道:“贝勒爷定下的规矩,奴才怎敢或有疏忽。”他抬首乍见此女颜色,纵然早已遍观群芳,亦不免惊艳当场,心下暗叹:“早听闻八贝勒金屋藏娇,原来竟是这般样貌,倒也难得。”面上却不露声色,屏退叫嚣之人,只是一味吹溜拍马,大唱法螺。

话说此女名唤若琳,原是罔落风尘,自来练得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诗词联赋,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再兼靥辅巧笑,神飞倾城,娇态千变,万种风情,端的是艳名远播,共所向往。只不过她既位卑身贱,常怀黯思,又天性冷僻,孤傲不近,亦教那些竞欲一沐芳泽之徒,无得其便,徒叹奈何。却不知,八阿哥使的何种手段,竟能叫此女甘心下顾,青眼有加。想来那不得轻近书房之闲人,是不包括此女在内了。

“马起云”将若琳让入屋中,不意尚有一女紧随其后,丫鬟装束,却已梳发成髻,虽不比若琳貌堪倾城,但也是皓齿朱唇,粉妆玉色,别有一番韵味在眉间。只见她宫步矜俨,恭随慎侯,然神色间,却偶露桀骜轻蔑之色,“马起云”由此了然,此女纵非八阿哥的养母惠妃所授,也定是出身禁宫无疑。

若琳轻移缓步,目光四处流连,不似初来乍到,倒像在寻觅什么:“谙达在此作甚?”

“马起云”估量她不过没话找话,便只嗯啊应承,也不明答。

果然,若琳行至西窗架前,又道:“瑶环姐,你所说的,便是这个么?”顺她所指瞧去,竟是一方状锦盒,形制普通,并无甚特异之处。

“看着像。”瑶环凑去望了望,垂首思忆片刻,方道:“奴婢应该没记错。记得过去在宫中,贝勒爷无论出入,都时时随身携带这盒子,奴婢经常瞧见他或对着发呆,或抚着盒子不住地长叹,等到出宫建府,爷便又带进了府里。谙达也是知道的,上回因我一时好奇,想打开盒子看看,却被贝勒爷发觉,狠狠罚了一场。奴婢服侍贝勒爷多年,还从未见过爷发那么大脾气,这会子想起都后怕得紧。”她手捏白绢,按在心口,作出一副极度恐惧之状,反倒令人发笑。

“马起云”垂手侍立一旁,闻言不觉大喜:“难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争吧,争吧,透露的消息越多,俺这出师第一功才能成啊!”

若琳默了片刻,方才道:“如此说来,瑶环姐姐也不知晓这里头的究竟?”

瑶环目中欣喜瞬即消散,代之以若有所失的茫然。“马起云”一努嘴,勉强压下竖大拇指赞叹的冲动,静观其变。

“丝竹共振,执节者歌。行云流水,用心无多。”若琳姑娘沉吟良久,回眸一笑道:“莫不是,哪位红颜知己的心意,被关在了里头?马谙达跟随贝勒爷多时,您说呢?”她似是怕二人听不懂四字骈文,特意用白话重复了一遍。

“马起云”忙奴颜媚笑道:“琳姑娘客气了,贝勒爷的事,奴才从不敢多问。倒是瑶环料理爷起居,知道得多些。”这几句说得在情在理,只是恰巧暗吹了道风,明点了场火,说好听点,乃闻弦歌而知雅意,说白了,则是惟恐天下不乱。

那瑶环立于若琳身后,越见傲色可居,却拿手中素绢掩饰。

若琳玉指纤纤,于一排垂笔上掠过,提起右首一管,端详稍许,柔声道:“这棕竹雕云纹管笔,八爷十分喜爱,央求再三,我奈不过,只好重操刀笔,描画,雕刻,嵌毫,方才有了世上这多一支,想不到,他居然一直搁置未用。”她目光淡然,嘴角似含一缕冷冽笑意,又如此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来,确是转盼多情,挥洒自如。

果然,那瑶环听得一时惊愕醒悟,一时忿恨无奈。

再精彩的戏码,看多了,也觉索然无味。“马起云”正想着该如何恭送二位大姐,那若琳竟立即迎合其心愿,嫣然笑道:“若琳执意闯入书房,已是叫谙达为难,这便告退,只求谙达莫怪。若八爷欲加责究,若琳必当一肩担下,不叫谙达枉自受过。”

“琳姑娘好意,奴才真不知何以报答了。”一见有门,当下因利趁便,“马起云”谨以千古谗臣为圭臬,一路低头哈腰,直将两女送出院去。

天色晦暗,铅云低垂,风刮夹着雪子,渐密渐急,打在青片瓦上飒飒轻响,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小顾子,你去我屋里,取套年节新做的袄褂送去船厅,你见过十阿哥,记得挑件合他身量的,快去!”八阿哥连声吩咐,小顾子得命却退而下,竟与身后的撑伞苏拉撞个正着,八阿哥一见,蹙眉成茧:“撑什么伞,退下退下。”说着一拢风帽,匆匆向前。

临至书房院门外,八阿哥瞧了眼脚下一众伏奴,问道:“你们不在里头守着,都杵在这做什么?”

“回爷的话,是马谙达让奴才们守在这,以防闲杂人等靠近。”书房领头太监如是答道。

“哦,唐兴?”八阿哥一抬手示意其跟上,足不稍停往内走,“那么有人靠近过么?马起云那奴才呢?还在书房里?”

“回禀贝勒爷,除若琳姑娘外,并无其他人来过,因贝勒爷曾特许她自由出入,是以奴才们也不敢硬拦,约莫半盏茶前,直待若琳姑娘离开后,马谙达命我等全部院外守侯,也便走了。”

“若琳?”八阿哥目露意外之色,猝然住了脚步,面色怔仲,讶愕之态无从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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