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211)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两人没完没了的叙旧,押解陈良的差役很快便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喝道:“哪里来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瞧见官爷在押送钦犯么,滚一边去。”那蔺姓青年冷笑一声,只道:“再说最后一句。”另一个差役连声催促:“有话快讲,讲完赶紧走开。”那蔺姓青年下马走到三人面前,对陈良道:“有人托我转告你,你的女人刚生了一对双胞男孩。”

陈良轻轻“哦”了一声,表情无惊亦无喜,显然完全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似笑非笑,一脸混不吝地提醒道:“是不是还漏了一句话?”

那蔺姓青年点头道:“他们母子三人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与你相会。”说着手起刀落,了结了陈良与两个差役的性命。热血喷出喉管的时候,两个差役还瞪圆了双眼,一脸惊讶,只有陈良嘴角微弯,似乎仍在笑嘻嘻地张望着这个不但不美、甚至非常丑陋的世界。

“割下他的右耳。”那蔺姓青年擦干刀上的余血,指着陈良,吩咐手下做事,“然后搜去三人身上所有的财物,伪装成被山贼劫道的样子。”

四人是没日没夜地策马狂奔至此,人困马乏,于是便在就近的驿站歇了一晚,换过四匹好马,又是不分昼夜地一口气跑回京城。钟楼暮鼓敲过,那蔺姓青年遣散了手下,在满天星光之下,独自抹黑潜入了内城一处朱门大宅,而小佛堂之内,也早有一人等他很久了。

“小人幸不辱命。”那蔺姓青年单腿跪地,双手奉上装着一只右耳的布囊。

“污秽之物,平白脏了清净之地。”佛堂内之人冷冷说道。

那蔺姓青年恭恭敬敬答了声“是”,起身站直。

而佛堂内之人本是背身盘膝坐在蒲团上,听见外间答话,便将念珠套回左手腕上,直身缓缓转过脸来,佛龛上明灭不定的烛火,堪堪能照见他的样子,五官磊落分明,正是四阿哥胤禛。见门外之人还愣在当地,四阿哥怒喝道:“还不丢出去喂野狗。”

“是是是。”那蔺姓青年吓了一跳,口中连声应着,慌里慌张地循原路返回。

四阿哥站在佛堂门口,抬头凝望那浩瀚灿烂、却又永恒静寂的星空,右手抚着腕间念珠,心中暗自长叹:“对不住了,简宁。皇阿玛一念之仁,留下这么一个祸害,三番四次加害于我和我身边的人,我是绝对不能再留他了。十三弟,四哥虽然救不了你,但是你的仇,我会替你一个一个慢慢地讨回来。那些曾经对不起你和我的人,一个都不宽恕。”

如果这条布满了铁与血的磨练的路上,注定要一个人孤独前行,那就尽管来试一试吧,无论结果好坏,都不再逃避,也永不妥协。

诉姻缘

数着日子,明天又到了七月初一,每月固定的当众挨训的日子。

“也不知明朝会不会玩出些新花样。”卿云自嘲一笑,徘徊在庭院中,形单影只。

突然一粒打在其脚下,卿云一惊,四下张望,压低嗓子叫道:“谁?”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墙头掠下,落在离她数丈远外的地方便即止步,一个沙哑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八福晋还记得老朽吗?或者,该称呼您一声虚明贤侄?”卿云不禁愕然,能这么称呼她的人着实不算多。她提起石桌上的一盏风灯,举高了慢慢走近前,认出来人之后,脸上渐渐绽放开笑颜,喜道:“原来是史镖头。承蒙您看得起,叫在下一声贤侄,那我以后也称呼您史伯伯好了。深夜来访,史伯伯可是有何要事?”

来人正是过去位居南镖四大镖头之首的史镖头,当初围剿西北拳王夏炎烈一家时,还是虚明的卿云与其有过短暂交集,交情虽浅,但也算曾经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

史镖头也不同她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可知十三爷现在何处?”

“史伯伯想救他?”卿云一脸诧异,又特地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就你一个人?”

史镖头口气生硬道:“八福晋若是还顾念同门之谊,只需要说出十三爷现栖身何处,其他的就不劳操心了。”

“好。跟我来。”虽然卿云这么说,但最后还是靠着史镖头的提携,才能躲过看守官兵的耳目,攀墙走壁,悄悄潜入十三阿哥胤祥的幽居之所。

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站定了,史镖头松开托着卿云臂弯的手,低声道:“原来你已没了功夫傍身,那是老朽错怪你了,先前还以为贤侄你寡情薄意,明知十三爷落了难,都不理他的死活。”卿云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叹道:“即便功夫未失,也不见得救得了谁。”

“什么人?”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泻出一地昏黄亮光,探出身的人影嵌在这微光里,连轮廓都无法分辨真切。

卿云犹在发愣,史镖头已冲到了那人面前,扑通跪倒,一边砰砰磕着响头,一边颤巍巍说道:“老朽来迟了。都怪我这老糊涂一念之差,害得十三爷在这非人之所受苦,我哪还有脸面去见肖大……”

胤祥急忙拉住他:“你是史镖头?我住在这里,与你毫不相干。你这话从何说起?”

史镖头哀声长叹,禁不住老泪纵横,慢慢说道:“其实在江宁镖局时,是老朽说了谎。肖大从未透露要选十三爷接替她担任总镖头,是我自说自话,一厢情愿地以为镖局交到十三爷的手上,对南镖而言才是上上之策。谁知道结果不但害了十三爷,还连累南镖被官府强行解散……肖大一生的心血,全败坏在了我这个老糊涂手上……”

“哦,我还当是什么事。”胤祥笑着强行扶起史镖头,安慰道:“世上的很多事,该发生的,总归是逃不掉的,并不是一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史镖头不必太过介怀,把所有责任都揽上身。一个王朝都有兴有衰,更何况小小的一个镖局,便是师父在此,也必是这般看法。”

“嘘,你们小声一点,外面还有人看守呢。”卿云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与胤祥相视而笑,调侃道:“看来把你关在这里关得值啊!悟出的道理一套套的。”

尽管胤祥费心开解,但史镖头心中的自责内疚并无稍减,当即拉着胤祥的手,道:“老朽今日拼却这一条性命,也要救十三爷出去。”

胤祥却拂开他的手,笑道:“怎么你们以为这个院子能困得住我?”他将身一让,露出了身后闻声而出的十三福晋步荻。步荻瞧见卿云,只淡淡招呼了一声:“你也来了。”胤祥拍拍步荻的肩,附耳低语了几句,步荻便转身入内,并随手合上了门。

胤祥低头走下院子,沉吟片刻,对两人道:“你们回去吧。相信你们也知道,凭着我的身手,就算外面围了天罗地网,想出去也一早就出去了。”

“为什么?”史镖头着实不解。

卿云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被人当成一个疯子关起来,听着虽然很惨,其实远离了外面的争斗喧嚣,也挺安逸逍遥的。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自然不会后悔。”

今夜无星无月,屋门关上的瞬间,便隔断了所有的亮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只剩草间啾啾虫鸣,天边寒鸦夜啼。然而,恰是在这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每一双眼睛都异乎寻常的黑白分明,互相之间,也都将对方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胤祥轻轻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事非经过不知难。卿云,我最近总想起,以前在宫里时,你不是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就是拼命地想逃。过去,我不懂你在怕什么。直到经过这么多事,我从未有今日这般,如此之深地明白你。原来世界留给我的地方就这么小,很多时候,全身而退也是一种奢求。”

“现在明白也不算迟啊。”卿云笑道,“那为什么不离开这,去山水之间,去江湖之上,天高地远,任意驰骋?”

“喂,你这么说,我会胡思乱想的。”胤祥轻笑一声,转口低低道:“我辜负了步荻太多次,这回该换我为她做点事了。”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只听其语调,便轻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卿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步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这一天。人人都道十三福晋情深意重,大难临头仍然不离不弃,追随夫君同受幽禁之苦;其实却是胤祥为了补偿妻子,宁愿牺牲自由,蜗居在这四壁萧然的陋室之中。郎有情,妾有意,互相扶持度日,这小小的院子便是二人在世间最温暖的家,即使粗茶淡饭,也快活似神仙。或许正应了一句老话,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便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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