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阮老爷子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还有那一句哥哥,阮四清都快忘了有多久没喊过了。
少时也喊的,后来吵架,她就不肯喊了,若是他不认她这个妹妹,她便也就不认这个哥哥。
其实若真计较起来,阮四清夜里偶尔还会觉得委屈。恨一半,委屈一半,这么多年,她就真的是块冰,也能被捂热一部分,何况她是个人。
就是阿猫阿狗,你给他一顿饭吃,他也会念着你,亲着你。
委屈着,又决然地想,是你们不要我的。
旁人只说,没有得到过温暖,就可以一直忍受,一旦触摸过,谁还愿意再回到冰天雪地里。
可阮四清不同,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在乎,没有温暖就没有温暖,靠自己也可以熬过寒冬。
这一点,她觉得也许自己是偏向懦弱的,决绝也好,固执也罢,本质上也不过是不想面对。后来她就想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和阮家再没有纠葛。
那些有的没的,全都不作数。
“爷爷。”阮四清抬眸看向他:“您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阮老爷子敛了笑意,“阿四,我那天就告诉过你,户口本上是你的名字,生死都是我阮家的姑娘。是,我们对不起你,你闹着,难道你就想要结婚的时候旁人指指点点,说你没父母,没亲人?”
亲人,现在又开始说亲人了?
阮四清冷笑,她放下碗筷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问:“爷爷,我至今都还叫您一声爷爷,您听着不觉心里有愧?”
“我受了阮家的恩惠,这些年你们给了我吃穿住行,我感激,可我也不是呼之则来招之则去的一条狗。”
“您要吵架就是吵架,说不要我就不要我,现在又要做什么,催泪大戏吗?”
阮老爷子脸一沉:“你明知道那年是因为——”
“我不知道!”阮四清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她觉得身子绷紧得像一根弦,那双秋日深山般难以辨明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怒气。
阮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四清,眼里似是翻滚着滔天猛浪。
“阿四。”他开口,声音沙哑至极。
阮四清深吸一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说完转身朝门口走,顷刻间就到了庭院。阮森下意识追过去,他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像是剥开血肉,浑身都抽着疼,他叫住她,隔着两步远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那样轻,像是怕惊扰。小心翼翼地,带着颤抖。
阮老爷子透过门看着这一幕,长长叹了口气,造孽啊造孽!
这时阮四清转过身,望进他眼底,那样烦躁又疏离的表情,“阮森,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说过不想知道。”
沉默,沉默了许久。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阮森却是忽然笑了,他眼角发红,像是一头盯准了猎物的野兽,一步逼近她。
在阮森面前,阮四清娇小得不行,他低头,气息都能打在她头顶。
阮四清也笑了:“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
“有什么意思?”她平静地问。
阮森一年年看着她长大,十岁的小姑娘长到十八岁,再没有谁能在他心里占到这样的地位。
“阿四。”阮森弯腰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缱绻:“你都知道。”
“知道你这个禽兽喜欢自己的妹妹?”阮四清扬唇,声音沉得像凝了冰:“还是这些年你自以为是的深情,随时随地的监视?又或者,接近俞渊?借势打压书店,找人砸场子?”
“阮森。”她说:“我们之间,就是个死结。”
怎么知道的呢?其实很多事从前不在意,但如今仔细想一想,蛛丝马迹就会显现。
那日林悦追到了烤肉店里,阮森没来得及说这个真相,而林悦告诉她那样的话,意思太明显。
但她自认普通平凡,豪门世家的什么爱情戏码她玩不转,如果阮森一辈子不说,他们到此为止,说了也不过是撕得更开。
她阮四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阮森有多深情,喜欢她多少年,和她有什么关系。
直到现在阮森居然还是不懂,从一开始他的掌控和监视就是错的。
自以为是的深情,让人恶心。
大结局
俞渊到的时候,阮四清在路边等他。开春天气不错,已经开始减衣裳了,她穿着针织开衫,长长头发披散着,颇有了几分娴静温柔模样。
“上宝马。”俞渊停车笑道。
阮四清点头,接过头盔坐上去,她从后背环抱住他,打了个哈欠说:“俞渊,我困了。”
这是一点那会,春风迎面吹来,吹得俞渊声音都消散了些,他道:“煮了点银耳粥,回去喝完再睡。”
两人回了雨水巷,俞渊给她盛了银耳粥,还是温热的。阮四清搅着山楂,听见他问:“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她动作停住,抬眸答:“俞渊,今天是我的生日。”
俞渊愣住,他一下子站起身,“可你身份证上明明不是——”
对,确实不是。
身份证上的生日是阮四清进阮家那天,也许是纪念,上户口时就把那天当做了生日。可她这么多年过的,一直是福姑的生日。
他又缓缓坐回去,笑说:“他们是给你过生日吗?也挺好的。”
他明明笑着,但阮四清还是能看出来有点落寞。她凑过去,眉眼弯弯:“但我没有和他们吃蛋糕。”
俞渊哦了一声,吻在她眼睛上,声音雀跃。
“男朋友和你吃。”
于是那天阮四清到底没睡觉,俞渊带着她亲自去买了蛋糕,他们就坐在公园长椅上,一边吃一边聊。
“四清。”
他嘴里奶油化开,甜味十足。
“想不想放风筝?”
公园里小孩子牵着风筝到处跑,好多年轻夫妇和老人们三三两两坐一块唠嗑。
风筝样式多,栩栩如生飘在天上,阮四清好多年没放过风筝了,她摇摇头:“算了。”
俞渊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眉梢挑起:“走。”
不由分说地,抓起她就跑去买风筝,没想到也是巧了,竟然碰到了胖狗他们。
“你俩在这儿呢?”胖狗咧嘴。
“你怎么也在这?”俞渊问。
胖狗努努嘴,两人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是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宋芷爸妈说出来散散步,毕竟待不了多久,闷屋子里也无聊。
“我觉得稳了。”胖狗得意。
他直直看向宋芷,在那个午后,仿佛一瞬间就窥破了他往后的生活。
“宋小芷!”胖狗跑过去,一把揽住她,两人一块儿坐在草坪上笑。
*
阮四清正在挑风筝,闻言看了远处宋芷一眼,同样也看到她的父母亲。
她跟宋祉,除了名字,圆圆可爱的那张脸也有点像。
那次她去见宋祉,曾经小小的姑娘已经长到与她齐肩,她变得并不多,眼睛依旧闪亮亮地。
她远远地看,没敢走上前去。
如今她长得很好,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三五好友,成绩优秀,顶尖学校,未来应该也是一片光明的。
*
“选好了?”俞渊声音打破她思绪。
她点点头:“这个。”
是一只普通的燕子的。
俞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她那条朋友圈。
“没有翅膀就不能飞,所以逃跑一定要拼尽全力。”
“拿好了。”他牵着她过去放,近乎是将人圈进了怀里。
她说:“要高一点。”
*
晚上回去实在有些累了。
俞渊送她到门口,他抬手别过她耳边头发,指尖滑到耳垂处,轻轻捏了一下,软软嫩嫩的。
眼看着白净耳垂染上粉色他才笑着收回手,声音低不可闻:“四清,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很小声,紧张又忐忑。
今天看胖狗的模样,确实对俞渊有了一定刺激。他自认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既然或早或晚都没分别,一定是阮四清这个人,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看得出来,阮家和她之间,怕是再没和好的可能,他现下是她的男朋友,但他也希望能真正给她一个家。
他有名分能够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每天早晨起来能看见她睡颜。他们有情侣的牙刷和牙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起刷牙,他给她做早饭,她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他去床上捏她鼻子,听她哼哼。
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和她一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