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的便是利用白问月的态度去迷惑太后,从而保住自己‘太后党羽’的身份。
这样才能安然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白问月心灰意冷却轻笑出声,心道果然如此。
她的父亲,背地里勾结皇上,明面上却要她去向太后示好。
功成时他是最大的功臣,若功败他也依然是忠心的权臣。看似下了一手双面注,实则他们却有必胜的把握。
说来说去,她还是那个被推出局的弃子。
见她满脸笑色,白慕石蹙着的眉头更深了,他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许久,白问月才缓缓敛容正色,似是有些不死心。
她问:“父亲,太后早晚是要还政的,如何能为了她,开罪皇帝呢?”
闻言,白慕石心下了然,疑虑释怀,张口嗔了一句:“痴儿。”
“太后还政与否,有何紧要?如今的朝堂,尽是魏氏党羽,所有的兵权也都在魏氏手中,皇上空有个名声,他手中有多少实权?”
末了,怕她不信,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北绍终究是姓魏的说了算。”
白问月低首紧闭着双眼,想要隐去眼中的伤情。明明他要推翻朝政,倒戈皇帝,却只告诉她,这北绍的天下,终究是姓魏的天下?
她心中难掩冷笑:“父亲所言极是,女儿受教了。”收起空杯茶盏,匆匆行了一礼,退身离去。
白慕石颔首,心里暗舒一口气。
落寞的背影走至门边,忽然又停下脚步,微声响起:“幼时我要读书识字时,父亲总是严声反对,认为女子无才是为德。可如今治国论政当权的也正是一位女流。”
“父亲这样一个把纪纲人伦奉为道德的人,又是如何接受的呢?”
说完,不等他答话,白问月便决绝地闭上了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只留白慕石手提着笔,一脸错愕地望着关上的门,久久说不出话。
言三纲,论五常,倒行逆施,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高官嫁女,将军娶亲。
白府一夜灯火通明,彻夜未熄。
天色尚未亮起,从香特地起了个大早把白问月唤醒。
她睡意正浓,眼睛有些肿胀,听着从香欢呼雀跃地手忙脚乱,费尽力气睁开双眼,这才想起。
今天是她与魏央奉旨成婚的大喜之日。
第6章 旧人相见
眉黛春生杨柳依,玉楼人映莲花红。
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从香说她要去请白夫人来给小姐梳妆。
白问月清水洁面,拿着绒巾擦拭,淡声拒绝:“不用了,你来吧。”
女子出阁向来都是母亲梳妆描红,从未听说过有哪家是丫鬟代劳的。
从香一脸诧异,她知晓小姐可能不愿劳烦夫人,那找个年长的嬷嬷也是好的。可白问月却执意不愿,非要让她这个也未出阁的丫鬟上妆。
白问月决意难改,从香心中惶恐,百般劝说却都无济于事。她心中顾虑,忧心忡忡地与白问月更衣换服。
见她诸多忌惮,白问月有些烦扰,只道:“你若不愿,我便素面散发地嫁去将军府。”
白王氏向来笑里藏刀,从前她觉得不曾发生什么大事,皆都无伤大雅,可现在她却连丝毫都不愿忍耐。
既是重活,何必窝囊。
生冷的话语让从香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解释:“我愿意,我愿意,我是愿意的。”
捏了捏发酸的肩膀,白问月恹恹欲睡地坐下,从香小心翼翼地与她盘发上妆,对镜无言。
迎亲的花轿到了白府,从香为白问月盖上了红绸,太阳高升枝头,天色大亮;白夫人这才姗姗来迟。
她身着华服,口中不断自责,面上笑得如沐春风,连声夸赞从香手脚勤快,全然不顾礼俗。
听着人欢马叫,白问月头痛欲裂并未理她,只想着早些离去,也算解脱。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鼓乐喧天,笙歌鼎沸。
从香说府外人流如潮,挤的水泄不通,沸沸扬扬地人语马嘶热闹非凡。
她从未与人成过亲,也未三书六礼地嫁过人。从前见府里下人娶妻,只觉得瞧个热闹,图个喜庆。
却不知原来成婚这样的大喜之事,心境原是如此凄凉。
伴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白问月接过媒婆递来的喜巾,跟着那人的脚步上了花轿。
响彻云霄的锣鼓,万人空巷;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她难掩心中的酸涩,泪眼婆娑。直到媒人洪亮的嗓音响起:
“起轿——”
潸然泪下。
白问月闭着眼睛,微抿双唇,心中想道。
嫁女如同丧亲,她与父亲这一生,再无和好如初那日了。
北绍镇国将军府,高墙青瓦内雕栏画栋,金碧辉煌。
魏央身着大红色的喜服,剑眉英挺。白皙的脸庞上透着冷峻,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眸里,轻泛色泽。
他一路牵引着白问月进府。府内高朋满座,欢声雷动,几个胆大副将嬉皮笑脸地与他挤眉弄眼,他皆视若无睹,轻扶着身后的人儿走进高堂。
魏央的父母相继故去,他仅剩还算亲近的长辈也远在皇宫。
那拜堂的高位上,摆放整齐的是两个灵位,空旷寂寥却也庄严肃穆。
众人嘘声,傧相高声赞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平波缓进,彼此徐徐行礼。
无高堂父母,无海誓山盟,甚至连话都未曾有机会敞开言明。
他们便对着这天地灵牌互许终身,结亲礼成。
傧相杵在一旁,攒着声气,最后一句还未唱出口,只听将军府外一阵轰动,接着尖细入耳:
“皇上驾到——”
府中上下,满座宾客,惶恐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修长的身形,明亮的黄袍,削薄的唇,一双温意彬彬的眼睛。他快步向堂上走来,喜色颜开地喊道:“魏央。”
魏央与白问月停下动作,朝堂外望去。见到人影,他这才不慌不忙地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谢欢将他搀起,温声打趣:“你大喜的日子,就不必多礼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白问月呆立一旁,隔着一张红色的头巾,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谢欢此刻是怎样柔眉慈眼。
距离她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见到这个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她被幽禁瑶华宫的时候,想见他想的肝肠寸断,可他却决绝至此,致死都不愿见她。
如今她重活一世,狠下决心立誓要报复。明知今日他许会现身,可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却依然不受控制地疼痛。
将军府的众人皆未起身,魏央也是半跪,独他与谢欢站着,显得有些刺目。
元木公公适时地干咳一声,白问月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借力行礼,动作慌乱。
魏央眼疾手快,快速接住了她即将要抓空的手。
两手相握,他感受到她微起的手汗,有些不解地望着红缎,她似乎……有些惊慌?
借到了力,白问月下意识抓紧,另一只手便欲提裙行礼,还未俯身,谢欢便扶住了她:“新郎官无需多礼,新娘子亦不必。”
触电般地挣脱了他的触碰。
谢欢心中暗暗挑眉,有些惊异。他不便深究,只好和颜悦色地转身唤起地上的其余人:
“都免礼吧。”
紧攥着魏央的手,并没有放。
魏央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他对谢欢道:“礼刚行完,还未送入室,请皇上稍等片刻。”
等谢欢颔首应允,他吩咐管家与侍卫继续招待,接着便独自带着白问月离开了。
魏央牵着她,从大堂行至居住。
皇帝驾临,也无人敢随意跟上来,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感受到她发力的手,还有微微颤抖的身子,出于将士敏锐的直觉,魏央转身问她:
“你们认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
一个久居深闺,一个远在皇宫,怎么可能认识。
白问月藏在红巾下,并未答话。
魏央也没再追问,只牵着她进了屋子,然后又同她道:“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一切等晚上回来详说。”
屋室静谧,幽香暗浮,白问月轻轻点头。
她这样安静,生出几分乖巧。魏央望着她,心底有着说不出的贪恋。
可又不得不说:“既然如此,那就放我去前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