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被厚厚地包裹了一层,头晕目眩。
下人同她道:“白昭仪已经安然回了欢喜殿,似是受了惊,皇上自瑶华宫离去后,代娘娘去了一趟昭仪处。”
手上的痛感依然清晰,太医喊的尚算及时,夜里起的烧眼下已经退了大半,她扯了扯嘶哑的嗓子:
“我是如何回来的?”
宫人俯身,诚然回话:“是魏将军将娘娘抱回来的。”
闻声错愕。
倾盆大雨入注,谢欢并未像白问月想的那样,去太宜宫寻她。
他本正也为相权的事情筹谋,实在不宜在太后面前露太多面,引起猜疑。
是魏央。
他同太后喝完了茶,告退回府,迈出太宜宫时,望见了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白问月。
体力透支,仅靠着残存的意识强撑着身子,却跪的笔直,
引他微微侧目。
那名昭仪已经被太后差人送回了宫,眼下似是只剩这名贵妃尚还未脱‘苦海’。
听闻谢欢对她宠爱有加,
怎的,连来太宜宫求一句,都不敢吗。
漠然收回了视线,他本欲径直离去,无意理会这些。
可行过白问月的身边时,她恰巧倒在了他的脚下。
望着那张苍白无色的脸,顿了一下,魏央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宋书在身后撑着伞,似是觉得不妥。
“将军……”
淡淡瞧了一眼怀中的人,发湿贴面,苍白无色。
对宋书的话置若罔闻。
步伐稳健,身形坚毅地向瑶华宫走了去。
只是觉得她这副濒临死迹的模样,有几分可怜罢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抱着白问月的魏央,同从香错路未遇,后导致从香无因无果,溺死在了太宜宫的鱼池里。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许是太过真实,在如瀑的雨中,她竟觉得魏央的怀抱,温暖的这样真实。
后来,
她未曾去谢过,也未曾去见过。两人再遇,那已经是白问月的处心积虑,和阴谋算计了。
带着一份愧疚与心悸,从梦中醒来。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无名与小指,
都在。
方才的一切,才是梦境。
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臂膀,鼻尖萦绕的是安心的檀香味。
魏央紧紧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睡相安然。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臂力难逃,最终放弃。
缩了缩身子,小手攀附在他的胸前,微微退身昂首,顺着凸起的咽喉望见了他精致的下颌线。
再往上便是轻薄的丹唇,英挺的鼻翼,还有黑长的眼睫。
莫名心安。
魏央这样高大的形象,不知是何时在她心里已经这样根深蒂固了。
从监廷司回来的那个夜里,他同她说,让她放心依靠,会护她周全。
她未曾放在心上。
谢欢曾说深爱她,带她夺权算计,许她共赏江山,她为此亲身犯险无数,心底隐隐期盼着他的一丝怜惜与心疼。
可谢欢只会说,月儿,你很聪慧,旁人绝做不到你如此地步。
她笑着应和,承着他极高的称赞与嘉奖,却又希望,他能同她说一句,
这样很危险,你日后莫再如此了。
知晓这本不可能。
处在这样的境况,不涉身险境,如何拨云穿雾见明光。
于是她便习惯也学会了自我抚慰。
谢欢不是不愿说,只是不能。
过去了这样久,
她又同魏央神行奇异地走到了一起。
“我不会让你涉足任何的危险。”
她心底奢望了许久的话,他总是这样轻易就说出了口。
是因为他同谢欢完全不同的处境吗。
太后不过是想同她说几句话,言辞间或许会厉声些,以她的聪明才智,魏央也不是不晓得她会全身而退。
不过几句重话,太后本也未说什么,可他依然不愿让她多受一分苛责。
她重生再见谢欢,心底依然抱着一丝希冀,想要讨问可曾有过的半分真心。
这个寻无可寻,问无可问的答案,竟从魏央的身上得知。
这才明晓,
并非处境,而是谢欢从不曾爱过她一丝一点。
瞧着魏央熟睡地面容,又生欢喜。
吻了吻他的咽喉,拉起薄被,嗅着安神的檀香,又睡了过去。
也好。
第50章 皇后有孕
贺同章需要五日方能醒来。
张太医尚才来了三日, 宫中忽传喜讯,
——魏皇后怀了身孕。
魏氏宗族皆喜。
传讯来的宫人唾沫横飞,说的热泪盈眶, 三言两句间, 便有了呜咽之意。
从心底感叹这个孩子的来的, 属实不易。
白问月不动声色地研墨,淡淡地听着。
早已知晓。
魏央拿笔练字, 狼毫沾墨, 飘逸横飞。
他下笔苍劲,撇捺皆如刀锋出鞘,利剑翻滚。
一副字写完,宫人也顿了声,抬笔收势,置下狼毫, 这才冷峻出声:
“去魏府吧。”
魏府是除镇国将军府以外,魏氏最大也最紧要的一处府邸。
除却魏荣延这一脉, 大半的直系魏家人都居行在这处府邸。
若说将军府是魏氏宗族的一根主骨, 那魏府便是魏氏的心脉所在。
魏家世代忠良, 魏央祖父辈分的人, 早在魏荣延掌家时悉数战死在了沙场。
魏荣延这一脉, 三代单传。
说是直系亲族, 实则魏府眼下正掌家的,同镇国将军府除同姓魏之外,血缘着实寡淡。
话再说回来,
魏皇后出身自魏府,她既有孕,宫人自然也要去魏府里送话传喜。
只是这无论是权职、还是轻重,无疑都是要先来一趟将军府。
才能去魏府。
魏央漠然吩咐出声。
长乐宫的宫人抬起胳膊,用衣袖沾了沾湿润的眼角,清嗓正色,幽怨出声:
“回将军的话,奴才的话还未传完。”
魏央抬首,等待他的下文。
他无声叹了一口长气,语重心长,全然不见方才的喜意:“皇后诊孕尚无几日,碧福宫同欢喜殿的那位,也接连传出了孕讯。”
研墨的手停了下来,白问月转首,微微蹙眉,似是心有不解。
段听竹与……白来仪?
瞧见将军夫人的侧目,高成后知后觉,连忙噤声,缓了缓面色,眼含笑意又道:“皇后差奴才来府里传话,说白昭仪是夫人的妹妹,此事即为双喜,等过些日子,想宴请各位亲眷夫人,一同进宫道贺。”
“也省去三宫娘娘,逐个招待的功夫。”
他只顾着替皇后娘娘忧心,倒是忘了夫人这一层的亲系了。
该死,该死。
白问月凝着眉头,久思不解。
魏冉会有孕她本是知晓的。
十五岁进了宫,直接大典封后,她久居长乐宫,在圣前侍奉了六年,一直未曾得个一儿半女。
这也是太后的一块心病。
太后明里暗里让张之仲多次为她调理身子,虚补饮药。
听说她生来体弱,天性便是难一孕育,便是怀了孩子,也须得费上一番大功夫才能平安产下。
孕率微乎其微。
张之仲毕竟是太医院的院判,丹青妙手如华佗再世,悉心为魏冉调理了这么些年,终是没有白费功夫,见了成效。
皇后怀孕是她意料之中,可段听竹与白来仪双双有孕,是怎么回事?
哪里出了岔子?
白来仪尚且有因可寻,先前她不过暗中激了一把,这就勾起了她的好斗之心?
白王氏同她说了隐忍,莫要惹人瞩目,做那众矢之的。她沉寂了这样久,不过是让她切身感受一下深宫的落差,这就顺利怀了龙子。
谢欢沉迷美色?她有手段?
如此之顺,不但蹊跷,而且牵强。
总不会是这两人果如白来仪所说,早定终身,本是相爱吧。
比起白来仪,段听竹更让她百思莫解。
太后许是应同段升安置过,她如何能忍除却魏冉以外的人剩下孩子呢。
后宫这么多年来,自魏冉同谢欢成婚,陆陆续续也纳了不少妃子,可从未传出过哪个嫔妃曾有身孕,
这里面,一则是太后不许,二则是谢欢不敢。
太后私心里不想要魏家女儿以外的女人,生下谢氏的孩子,从她手中接走谢氏的江山。
而谢欢的不敢,就更简单了。
他尚未有权坐稳高位,若是有了孩子,不过三五年,有了下一个‘谢欢’,他的存在堪比一只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