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孙关从失智中清醒,这才慌乱松开,说不出话来。
林双玉扯着珍儿的手一顿:
“珍儿,珍儿。”
身体瘫软倒在地上,柔弱无骨。
林双玉慌乱将她抱起,连唤了几句,都没反应。
颤抖地去探鼻息,
没了呼吸。
眼泪夺眶而出,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孙关:“你们!”
“你们竟然——”
她措词了许久,最后只道:“欺人太甚!”
另外一边:
孙关的父亲与几个儿子见珍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慌了神。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本也只是为图个财,却未想到会闹出人命。
“大哥……这……眼下,这怎么办?”老二恍惚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几人皆都方寸大乱,唯有孙关的母亲孙氏,当机立断。
她咬牙道:“还能怎么办?!”
“绝不能让他们走了,他们一走,报了官,我们一家人都要偿命!”
“这……”孙关的父亲有些迟疑。
“这什么!”孙氏骂道:“你自己想死,莫要拉着我们,生了四个儿子,都没让你老孙的香火传下去,如今也不用操心他们娶妻生子了,全都给这个女人偿命好了!”
‘扑通!’
孙氏的小儿子忽然跪在了地上,涕泗滂沱:
“娘,我不想死,人不是我杀的。”
第28章 为何而生
“别哭了!”
孙关忽从惊慌中回神, 怒斥了一声。
“先把他们关起来。”他指了指躲在墙角的贺氏:
“还有那个女人,一起关了。”
“关了之后呢?”
孙关的父亲忧心忡忡,神色有些慌张:“总不能关一辈子吧?还要给他们饭吃。”
“我们哪里来的钱?”
不等父亲说完, 孙关从地上强拉起林双玉, 连拖带拽。
此时他早一改之前的惊慌, 满面狠戾。
事已至此,只能破罐子破摔, 地上这个女人是死有余辜, 区区一个贱婢,颐指气使些什么?
自古以来,妓不如婢,婢不如奴,奴不如贫。
他们再如何穷苦,也是正经的百姓人家。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卖身为奴的婢子不屑一顾了?
说的好听些是个婢女, 说白了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妓子罢了。
她有何资格嫌恶?
孙氏毫不犹豫,连忙招呼丈夫前来拖拽尸体。
她嗔道:“这些事情, 等把人埋了再说!”
林双玉坐在地上抱着珍儿, 被孙关一把拉起, 忽然慌了神, 惊恐失色:
“你要做什么!”
唐叔眼疾手快, 趁着孙家这几个儿子慌神之际箭步冲了过去, 与孙关拉扯:
“放手!”
他紧抓着林双玉不放,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
屋内一共十个人,除却死去的珍儿, 还有一个毫无作用的贺氏,剩下的八人中,有五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情况之糟糕,不亚于西楚霸王渡乌江。
四面埋伏,八方包围。
绝不能撕破脸。
这是唐叔的第一个反应。
他迅速调整了状态,然后缓和神色,尽量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失手打死了婢子,我们还是舍的起的。
你若是伤了我们夫人,那可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珍儿死了,他也很心痛,可眼下绝不是因伤神而发怒的时候。
想尽办法保护夫人才是。
唐叔的思绪转的飞快,他同孙关周旋道:
“我们来时,阖府上下皆知到了你泗水孙家,你们这样急中出错,一味的想杀人灭口,只怕才是惹祸上身。”
“绝非明智。”
孙家兄弟面面相觑,最后望去孙氏,只见她一瞬间有些恍惚,似是也觉得他所言非虚。
略有道理。
“那你们如何保证不会追究?”孙关的父亲试探性地问。
唐叔将林双玉从孙关的手中解救下来,然后挡在身后,他漫不经心笑了笑道:“还需要保证吗?”
“我们的老夫人在你们家中,若是轻易状告你们,累及满门,自然也有她的一份。”
“我们跋山涉水寻了这么年,会把自己的夫人送进牢中去不成?”
他又道:“这丫鬟一向礼数不周,原本也打算要发卖出去的,现下死了,倒省了些事。”
话说的言之凿凿,无可置疑。
众人皆都将信将疑。
孙氏夫妇与孙关心中虽有疑虑,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有进一步的继续。
事情似有转机。
然而。
瑟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贺氏,听到罪责会波及自己,又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不可能!”她大声嚷着:
“我原籍尚在西平,我也从未改过姓氏,
凭什么连累到我?!”
她话说的歇斯底里,极力想撇清楚身上的关系:
“人是你们杀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接着又指着孙关道:“他才是杀人凶手,你们都是同谋。”
“治罪也是治你们的罪。”
“我是清白的!”
一番话说罢。
唐叔面未改色的脸忽然一沉。
暗道不好。
这夫人……如此失智?
现下看来,倒是和这一家人不谋而合。
说是他们少爷的母亲,他是绝不会信的。
另一边。
孙家众人这才恍然醒悟过来。
当初买来贺氏,她不愿改籍下嫁,非要做个什么侍婢,只签了一张无籍的卖身契。
幸得她提醒。
如此说来。
那这两人是绝不能放的!
恐酿成大祸。
不过三言两语片刻之间,局势一改再改。
纵使唐叔如何聪明才智,可如何抵得过贺氏这张没遮拦的嘴?
没了让孙家人放心的缘由,还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
唐叔哪里知晓。
这贺氏当初为了找一处宿栖地,委身来到了孙家。
未曾想这一家人个个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这十多年里她受尽折磨,如今终于有了能脱离苦海的机会。
她是死也不会轻易撒手的。
话听了一半,知晓唐叔欲带着这位小姐先离而去,她心中恐慌,连忙出声辩解。
害惨了他们。
廊平本是富庶之地,物阜民安;可偏偏一个泗水,因来往不便而贫瘠无烟。
他们本不是廊平本地人,对泗水知之甚少,打探消息时也仅得知这孙氏一家爱财如命,是有名的斗筲之人。
却不知,是何样的胆大妄为。
杀人埋尸,软禁灭口。
室内寂静,一片沉冷;续了一杯凉茶。
林双玉坐在凳子上,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八年过去了,再回忆起来,依旧似是昨日噩梦。
她喃声道:“我本不该去的。”
“泗水那样的名声,我便是去,也该带两个得力的家仆。
是我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太过心急。
这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让人搭上性命。”
毫无征兆的危机,防无可防,最为致命。
因着贺氏的一番话,林双玉与唐叔最终没能全身而退。
孙家将三人关了起来,之后又恐贺家人找上门来,终日忐忑不安。
林双玉的回忆是在孙关将自己软禁之后而终止的。
她模糊记得,孙关欲对她不轨,她宁死不从,推搡争执间,头部不小心撞到了墙角,之后便直接不省人事了。
至于是怎么逃出来呢,唐叔又是如何死的,她全然不知。
唯一隐约能确定的,是她被孙关玷污了清白。
凉茶成了空杯,白问月轻声长叹。
林双玉会这样与她推心置腹,倒出所有;是她未曾料到了。
她自清醒后,许是一个人藏的太久了,压得无法喘息。
“我求死,不是因为我将贞洁看得重。”她忽然又出声,直直地望着白问月的眼睛,说道:
“是我太爱他。”
“换做是你,你还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吗?”
“为何不能?”
白问月反问出声:“你本无错,世间也未曾对你公平。”
“为何要死的你,而不是别人呢?”
问完这番话,她微微一愣。
这才迟迟明白过来其中的深意。
林双玉与她所说的,并无差别。
她也的确做到了未让旁人继续心安理得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