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是何身份,这样他事多问,实非明智之举。
便是真的按捺不住,也该去探白问月的口实,而不是把注意打到难以捉摸的魏央。
他不清楚魏央的深不见底倒也罢了,连自己女儿举足轻重的位置且未能意识到。
不知该说他是对白问月太过漠然,还是该说急中出错,得不偿失。
相对白慕石而言,魏央此行倒是收获颇丰。
他一直心有疑虑。
白慕石并非是贪慕虚荣,险中求富贵的人,反而正是因为他忠贞不二,一心为国为君,所以同他的父亲还略有交情。
这样的一个人,谢欢究竟是怎样‘策反’他,收为己用的呢?
魏央同白慕石谈话时,故用父亲的名声去吊他的话。
他们情谊深厚,自然无法忍受身为独子的魏央辱没了将军的忠义。
这才有了那句‘谢欢并非庸人’。
谢欢的确并非庸人,可他人前人后,收芒隐锋,事事皆是一副心无大志主见,碌碌无为的模样。
太后与朝臣多少都信以他资质平平,无过人之处,白慕石是如何得知他,并非庸人的?
除非,谢欢与他开诚布公,推心置腹,将一切计划都倒给了他。
不然白慕石,绝对不是一个为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轻易动摇的人。
至于谢欢是怎样说服他、与他说了什么、往后又是怎样的筹划。
这些便不得而知了。
时间尚还富余,只要顺藤摸瓜抽丝剥茧,相信不用多久拨云见日事情便水落石出了。
车马回行,稳步渐驶,魏央轻靠坐一旁,闭目养神。
白问月掀起帘子,望着外面残阳红光的景致,心绪平稳。
冷峻的声音忽起:“贺同章的案子,夫人觉得会平反吗?”
微微一愣,放下帘子,白问月摇了摇头:
“不会。”
“嗯?”她肯定的语气引起他微微的好奇。
白问月一五一十道:“尚不说案子的人证物证口供俱在,贺大人一心求死的事情。”
“他便真的含冤受屈,可落到了段丞相的手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此话怎讲?”魏央疑问出声。
不自觉勾起唇角,嘲意出口:“将军有所不知,那段大人前几年,同贺大人可是结下了不解之怨。”
“四年前,贺大人中举,初入朝为官,段大人一眼看中了他,欲把长女嫁他为妻,有意拉拢。”
魏央心中暗自挑眉,此事到还真是闻所未闻。
白问月继续又道:“丞相之女,配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状元郎,本是下嫁。”
“不曾想他竟给拒了。”
浅浅一笑,意味深长。
“那段丞相被拂了面子,气从心生,转而就把女儿嫁给了奉常大人家的儿子。”
“奉常赵大人家的二公子,表面上正人君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执绔子弟,娶了段丞相的长女以后更是自命非凡,整日辗转花街柳巷,流连忘返,不久便染了病,不治身亡了。”
“女不嫁二夫,夫死守妇,这段小姐年纪轻轻开始守寡。段大人,自然把这一切就追究到了状元郎头上。”
“若非他当日拒婚,丞相大人也不会一气之下随便把女儿嫁了出去,遭如此下场。”
白问月风轻云淡,不以为意,反问出声:
“夫君大人觉得,贺大人可还有活路?”
魏央听得仔细,了然于心。
难怪白慕石说起他举荐段丞相之事,恐慌万状。
他虽不干朝政,但随口举荐了太后的人倒也不至于让皇帝的心腹惶惶不安。
想来,白慕石并不知晓,他对段贺二人之间的旧怨全无所闻。私以为他帮衬太后,站了魏氏宗族的一派,遂急中生乱,错洞百出。
关于这个贺同章,他也了解甚微。
只知他廉政公清,颇有名望。怎么突然会犯如此大案,毒杀十三个人?
莫非此案真的另有乾坤?
思索了半晌,魏央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插手此事。
段丞相如何查案,贺同章生死与否,这些都是谢欢该头疼的。
既然白慕石如此笃定谢欢并非庸人,那便也让他看看,谢欢究竟天赋几何。
至于案件的详细他会命墨书暗查,若是必要,他再见机行事不迟。
夕阳落下,晚风如许,回到将军府。
魏央搀扶着白问月,轻风吹起,丝丝凉意。
望她娇媚绝色,卓越多姿,黑曜石般的双瞳饱含温情,心如秋水平波,很是欢喜。
那张皎洁如清月的眼眸盈盈柔婉,莞尔动人。
魏央忽想起昨日她浅浅弯唇,说:
“方才你殿上所言,也正是我要说的话。”
平波沉底,这才迟迟串联起,她是知晓段贺二人之事的,他若未出口,她依然会举荐段丞相,也就是说……
似是猜到他的疑虑,白问月笑意更甚,伴着许许晚风,莺声响起:
“没错,我正是要贺同章死。”
魏央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目光忍不住嗔怪。
轻声却道:“昨日我若未抢先一步,谢欢定是要记恨你。你既知他心机叵测,又何必招惹他。”
“此后莫再要如此了。”
他虽不惧谢欢,可后宫龙潭虎穴,她的妹妹又深陷其中,谢欢做事阴狠,恐多生不利。
霞云迟暮,光彩斑驳。
似是未曾想到他疑虑是此,白问月微微一愣。
还以为他会质问她,为何要置贺同章于死地。
春风拂起,心生暖意,她轻笑出声。
春华生灿惹人,醒醉撩怀却不自知。
第16章 林府贺生
归宁之后再无事要忙,窝在府中懒散几日。
四月终步入尾声。
白问月整理着带回来的书籍画卷,不胜烦扰;魏央见几箱塞的都是满满当当,数目惊人,于是便提议:
“搬去书房吧。”
她拆画轴的手不由地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如何使得?”
书房是办公重地,女子本就轻易进不得。魏央让她把东西放去书房,岂不是要同她共用书房?
似是觉得不妥,她摇了摇头:“稍事吩咐下人收拾出个空房,无需占用书房。”
魏央自顾自拿过她手上拆了一半的画轴,重新卷好,放回原地。
“墨书,差人将这些搬去书房。”头抬也未抬。
墨书沉声领命,一挥手招来几个侍从,干脆利落地将箱子抬去了书房。
魏央佯装无意,云淡风轻道:
“我愿和你共用书房。”
既然全已坦诚,他自然信她。
至于男尊女卑的礼俗,他本就从未放在眼中。
他的妻子,凌驾一切之上。
除此之外,魏央确实还有一些其他的私心。
白问月平日里多数的时间,都是闲坐屋中翻书,若无必要,几乎是不会踏出午门半步。
而他若非出府,其余大半时间都待在书房,寸步难离。
同住镇国将军府中,同一个院落,新婚燕尔,魏央竟有种分居而住的错觉。
将她的书放置书房,吩咐下人稍做调动,加一张桌案。
两人必得朝暮共处一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甚是静好。
魏央的书房确实宽敞,加了一张木案也丝毫未觉拥挤;
因为往后要同白问月一起进出书房,魏央顾虑周全,又让人加了一张软塌供她休憩歇脚。
这一点倒是颇得她意。
紫檀桌椅书案、红木置书高架、满室藏书字帖、摆放古画珍玩、再配上好的笔墨纸砚。
书墨生香,别具一格。
魏央陪她清闲几日,他公务尚不繁重,多数都是军营的琐碎事,皆被他打发给了旁人处理。
与此同时。
听闻贺大人的案子,段丞相审理的极其认真,他按部就班将所有程序一一走了个遍。
该查的证人查了、该取的证据取了,连带着该开的公堂也都有模有样地重开了一遍。
如此严谨的彻查,中规中矩,可最后定下的,还是一条死罪。
段丞相将查案详细滕文程书给了太后,为了让皇帝心悦诚服,太后又将文书交给了皇帝,委托他来审阅,下旨裁决。
贺同章本人一心求死,太后再给他千次百次机会,让谢欢去重查严审。
他再如何神通广大,又能奈何。
目前看来,谢欢纵是真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施展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