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见祝落进来,连忙把案几上的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收拾什么呢?”
池雨有些慌乱的答道:“没什么,没收拾什么。”
祝落一双桃花眼低垂下来,“你有自己的秘密了。”
池雨有一丝心虚,但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对,我就有秘密,难道你没有秘密吗?”
“我对你没有啊。”
祝落坦坦荡荡的回道。
池雨语塞,祝落趁机抽过池雨手中的宣纸。
“好啊,我说我练完字的废纸都去哪了,还以为被人偷走了,奇怪的是这小偷不偷别的,单单偷我练完的宣纸,原来是你。”
祝落拿着手中的几页宣纸在光下比对了一番,写字人心境不同,写出的字也就大为不同,池雨的字又与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多了些瘦硬,少了些纤弱。
池雨脸红的出口无章,“你不要的东西怎能叫偷!”
祝落听闻嘴角弯了下,“有进步,收着吧。”
池雨哦了一声,把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如果是你遇见这种情况,你想怎么处置这些咬人者?”
池雨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祝落这是在问自己今日之事。
池雨想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我昨日送药时,遇见一病人,因为沐棠调换药方之后,汤药的味道不同而疑心我们要害他。”
池雨不自觉的用了我们这个词,他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把自己将祝落和沐棠他们下意识的归为了同类人。
“但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疑心你们要害他,可能是因为你们并没有给予承诺,如果自己变成了活死人,到底是留在中阙还是被赶到尸地?毕竟尸地是那些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活死人才居住的地方,但如果告诉他们,变成活死人之后都要被驱逐到尸地,恐怕他们还会再大闹上一场。”
祝落敏锐的捕捉到了池雨改换了称呼,将我们换成了你们。
池雨见祝落看向自己,连忙辩解,“我没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
祝落笑了下,“我知道。”
池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好苍白,“不是所有居住在尸地的活死人都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有些父母是活死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寒系玄脉和蓝眼。”
祝落觉得有些好笑,便又点了点头。
“你想笑我!”
祝落每次憋笑,嘴角不会上扬或绷紧,但眼角一定会微微下垂。
祝落咬了下舌尖,嘴硬道:“我没有!”
池雨气的锤了下祝落胸口,“那些父母是蓝眼的活死人生下的孩子便也是蓝眼,这些孩子有选择出生在哪的权利吗?他们明明什么恶事也没做,既没有食人肉,也没有喝人血,只是因为父母的血脉,自己也便受了牵连,这一点也不好笑!”
祝落见池雨真的生气了便也跟着严肃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
池雨气的要去掐祝落脸。
祝落把脸伸过去乖乖让池雨掐,“别用左手掐,用右手掐。”
池雨捏了几下便松了手,“太硬了!掐的我手疼!”
祝落给池雨吹了吹手,“手疼就不掐。”
“你知道有什么用,要他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是蓝眼睛的就一定食过人肉,喝过人血!再说,话本上写了,你们饥荒的时候不也相互食人吗?怎么你们的食人肉喝人血就一笔揭过,我们活死人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灰烬
祝落不言,只是轻抚池雨后背为他顺气。
池雨喘了片刻,才又继续,“不给予承诺,他们便会胡思乱想。今日这些咬人者里,想必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们要谋害他们,先给予这些人承诺,随后找出惑众者,毕竟擒贼先擒王,至于惩罚....”
池雨停顿了下,“不如一命换一命,这些咬人者若是没将医工咬出血还罢,要是咬出血,那这医工是必定要被感染的。”
祝落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池雨以为是自己说错了,急忙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的。”
“你说的很对”,祝落想了想又继续道:“那你是想让他们忍受非议留在中阙还是送他们去尸地?”
池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祝落抬指敲了敲案几,“明日再想吧。”
祝落转身拿出池雨的宝贝木盒,当着二人的面打开。
池雨心智还未完全开化,表面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背地里却紧张到抠手,他后悔了,他后悔把自己的宝贝送给祝落了。
“画不能这样折。”
池雨呆呆的哦了一声。
祝落把盒中的一张张画展开。
看书的祝落,练字的祝落,笑时的祝落,神情肃穆的祝落。
“这么喜欢我啊”,祝落佯作吃惊状。
池雨撅了下嘴,“现在不喜欢了。”
祝落做心碎状捂住胸口,“真的吗?我好伤心,伤心死了。”
池雨撅着嘴不肯说话。
祝落笑了笑,先将池雨画的画翻了过来,用羊毛刷蘸水轻轻刷湿,再均匀的涂上稀释过后的浆糊。
池雨目不转睛的盯着祝落,“这幅也要装起来吗?”
池雨问的是他第一次画的那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幅。
“装起来啊,以后再看多有意思。”
池雨绞了绞,轻声道:“好羞耻...”
祝落给每张画的背后又加托了张宣纸,“不羞耻,等找一个口风严的装裱师傅装裱起来,以后就咱们俩自己看。”
祝落对着一案几的画傻笑了下。
“你好傻。”
池雨突然间出生来了一句。
祝落也学着池雨撅起嘴来。
“真的好傻。”
幸好池雨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并不妨碍日常穿衣吃饭之类,只是晚上洗脸有些困难。
池雨单手蘸水,在脸上胡乱的摸上了几把,鬓角都湿了,有点像是小兔子喝水。
“我来吧。”
池雨生硬的拒绝,“不要。”
祝落倚靠在软垫上看他,“为什么不要。”
“我都长大了。”
祝落噗嗤一声的笑出了声,能说出这话的说明还没长大。
“我以前都帮你洗了那么多次。”
池雨一本正经的回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祝落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回答,“哦,怎么不一样了呀。”
“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悄悄的走到池雨背后,“我不管,我就要帮你洗,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帮池雨认认真真的洗完脸之后又开始趁机捏池雨脸颊。
池雨一把推开祝落,“别捏了别捏了别捏了!都捏红了,要是留印子了我明天还怎么见人?”
祝落装作被推了个趔趄的惊奇模样,“你凶我?!”
池雨见祝落这幅伤心样子,气势也立刻弱了下来,“我,我没有凶你。”
祝落抓准了池雨吃自己这一套还真百试不厌,次次用,池雨次次都中招。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祝落满意的点了点头,“快点过来让我捏捏。”
池雨只好过去任祝落搓捏。
直到亥时,祝落也睡的并不安稳,不仅思来想去的想着如何解决咬人者这一事,还要提防着池雨睡梦中翻身压到手,等到了四更天之时,他刚刚有了零星睡意便被外面的叫喊声吵起。
“走水了!走水了!”
祝落起身,透过窗杴依稀看到远处火光闪烁。
“怎么了?”
池雨在梦中嘟囔了一声。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祝落出了门,恰逢禁火卫来报。
“哪着火了?”
禁火卫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公子,是病坊,病坊整个都烧起来了。”
相隔好几个街区都可见这天边的火光,可想而知这火势有多旺盛。
直梁横柱,慢慢被火舌淹没,舀水救火是完全来不及了,只不过幸好这病坊建的地处偏远,周围并无甚建筑,画出了圈天然隔离带来,否则这火势非得大肆蔓延不可。
“伤亡怎么样?”
“回公子,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