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衡说的可能确实不错,不仅是屠妍的母亲将屠妍卖给了赵衡,下阙中更有其他家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了赵衡。
难道这些下阙人真的肯忍受离别之苦,忍心将自己的孩子转手于人吗?
不,恰恰是因为舐犊情深,生活所迫,才不得不被迫把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于赵衡。
这些孩子大多是穷苦人家,食无炊米,揭不开锅,吃了上顿可能就没有下顿吃,所以被迫不得不把孩子如同走私货物一般送到中阙,在这些下阙人的眼中,即便是中阙人府中的丫鬟,都个个是穿金戴银,珠围翠绕,但这些下阙父母所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中神一样的赵衡,竟然怀着畜生一样的心思,虐待着,压榨着他们视若珍宝一样的孩子。
这也不是单单建一个或一百个慈幼庄就能解决的。
“公子,还要回去提审赵衡吗?”
祝落看着手中这一沓沉甸甸的信件,把他们放回了木盒之中,“现在几时了?”
“回公子,快要亥时了。”
“你们先回去吧,明日再审。”
禁火卫纷纷作揖告退,他们也要赶回去陪一家老小。
祝落独自一人慢慢走在这街道上,与下阙不同的是,中阙和上阙并无宵禁,到处都是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的一片,与漆黑一团,压抑惨淡的下阙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祝落回到客栈,池雨趴在一堆话本中间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祝落坐到榻侧,轻轻把池雨胳膊底下的几本话本拿了出来,把话本合好才发现,这书外面还套了一本小话本。
祝落拿起来翻了翻,片刻后面无表情的猛的把这话本合上。
这竟然讲的是寡妇偷情的故事。
池雨机智的很,最上面压了一本正正经经的《千家诗》,底下藏着话本,从远处看还以为好学的不得了,一旦池雨发觉有人走到他身边便立刻把话本往里一推或往外将上面这本书往下一拉即可挡住,怪不得池雨总是用一个趴着的姿势看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又是娘子又是相公又是姘头又是唠唠叨叨的老妈子的。
虽明知池雨与自己根本就差不了几岁,但是祝落心中还是颇有些五味陈杂,在尸地,池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之后进了朝天阙,也是一直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边,虽然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摔坏了脑子,人也变得呆呆傻傻还不会说话,但在祝落身边这段时间里,祝落亲力亲为手把手教他,池雨从咿呀学语到现如今的能说会道,再到今天祝落发现池雨看这样的话本,祝落心里直觉的自己养的好好的白菜平白无故的被猪给拱了。
罢了罢了,朝天阙上阙的公子哥儿都偷偷摸摸私藏或是看过这种话本,上阙的年长者皆把这些话本视为洪水猛兽,觉得这些话本毁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孩子灵气不足,玄脉微弱,肯定不是自家孩子根基不好,不勤于修炼,一定是某个妖艳贱货勾引了自己孩子,于是这些年长者们一股脑儿的全把原因怪罪于这话本上,但殊不知越是禁止的人们越是好奇,就连祝落自己也看过不少这种内容的话本,池雨也就只是经历成长过程的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阶段罢了。
祝落把池雨堆的乱七八糟的书给整理好整齐的放在一旁,然后脱衣躺下。
甫一躺下,池雨就黏黏糊糊的凑了过来。
“娘子,娘子,想死官人我了。”
池雨嘟囔着梦话,手上的动作也不老实,活脱脱跟个采花贼一样,在祝落身上到处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祝落为火玄脉,天生体温偏高,而池雨为寒玄脉,体温天生偏低,池雨不断的往祝落身上拱着,嘴里还模模糊糊道:“娘子身上为何这般火热,让小爷来帮你降降火。”
祝落忍的难受,他一方面想着池雨只是雏鸟情结,况且他在自己身边又呆不上几天了,另一方面又不自知的想起自己为池雨渡气时唇齿之间那柔软的触感。
祝落往床边挪一寸,池雨就跟着挪一寸,简直就跟长在了祝落身上一样,寸步不离,直到快要掉下床去,祝落才停止,池雨的手仍旧不老实的到处乱摸,摸的祝落心猿意马,祝落只好转过身去,面对面的圈着池雨,池雨终于安稳下了片刻,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池雨便反手圈住祝落,搂着他的腰黏黏糊糊的磨蹭。
☆、凌迟
祝落猛的睁眼起身,去客房里私带的浴池里浸了个凉水浴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第二日醒,祝落只当昨夜无事发生,却用余光暗暗的瞥着池雨。
池雨因为是刚刚醒来,眼都没怎么睁开,还有点懵懵的模样,刚想下榻穿衣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低头看了自己身下一眼,又悄悄瞥了祝落一眼,正好和他对视,随即倏地扎进被子里,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窝里。
祝落只当无事发生,出门提审赵衡。
赵衡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却依旧神态自若,丝毫没露出懊悔或是要悔改的神色,“怎么样,我说的可是真的?你若是还是不信,可以去下阙挨个询问这些孩子的父母,只不过他们承不承认那就不一定了,若是承认了,这些孩子就呆不了中阙了吧,只能被遣返回下阙,一辈子再无出人头地的可能。”
祝落眉头微皱,“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欺虐这些孩童的理由。”
赵衡呵了一声,“就这?我还以为你会将他们立即遣返到下阙呢。”
祝落并不理会,只道:“听说是因为你娘子的紫焰令牌被盗才回不了中阙,但你又如何得知你娘子的令牌是被人偷盗而不是无意丢失?”
赵衡听闻这句话,骤然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毕现,周身束缚着他的铁链也跟着窸窣作响。
“你懂什么?!”
说完这句,赵衡又自嘲的笑了声,喃道:“你懂什么?”
过了半响,赵衡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反正我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碍。”
一开始,都觉得是我娘子和我孩子二人不小心遗失了令牌,但是直到有一天在中阙的虹桥上,我看到了隔壁张老太的幼孙,正靠在桥边乞讨,那小孩儿一看见我转身就跑,我只觉得奇怪,这张老太一家世世代代都在下阙,她幼孙却又是如何来到上阙的?那时候我却还不知道这世道人心如此险恶。
我们一家和张老太是邻居,他儿子早逝,膝下留有一独子,儿媳也不曾改嫁,仍旧尽心尽力的服侍张老太,我看他们孤儿寡母的,也就时常和娘子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后来看来,这一家人真是豺狼披着羊皮,各个心怀鬼胎。
那小孩儿一见我就跟羊见着了狼,在人群里窜了出去,跑的太急,没多久便撞上了那卖煎饼的摊子,被那小贩一把抓了起来。
“谁家的小孩这么皮实?赶紧出来认领?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煎饼摊过活,今天要是无人陪我,这小孩也别想走了!”
那小贩翻了翻那孩子的腰间,拿出了一紫焰令牌,对着光一照,看到令牌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赵字,“赵家的小孩!谁是赵家的?!”
我跌跌撞撞步伐不稳的冲上前去,抓住那令牌。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赵衡说到这里掩面颤抖,“这个赵字是我亲自给我孩子一笔一画的刻上去的!”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从人群外围中挤进。
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张家娘子吗?
“张..赵晟!你又调皮捣蛋!”
张家娘子一把把自家孩子从那小贩手中扯过,一边又打了几巴掌那孩子。
“诶诶诶”,那小贩扯过张家娘子,“你别以为训斥完就想走了,赔钱!”
张家娘子面露难色,“我..我就一行乞的,身上也..也没那么多的钱。”
“叫花子?”
那小贩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张家娘子,“叫花子还有小孩?你不会是从下阙混进来的吧?!”
张家娘子急忙掏出自己腰间的紫焰令牌作证,“我..我我我就是中阙人,只不过是家道中落。”
“我不管你干嘛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赶紧把我这摊儿给赔了,要不然就送你们娘俩报官去!”
张家娘子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小孩,“您行行好,我们娘儿俩真没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