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虽然看起来像是前者之一,实际却是个实打实的一根筋。他希望鹤鸿曦能饶玉萤一命,所以下跪求情,可他忘了,鹤鸿曦当初连还有利用价值的余棠都没有放过。
他的举动非但没有帮上玉萤,还彻底惹恼了鹤鸿曦。
试想,你最得意的徒弟、最忠心的手下、最锋利的剑,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你,你还容得下这个女人吗?
鹤鸿曦嘴角挂着笑,眼神冷得像一把刀:“七杀,只要你杀了她,其余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城主!”七杀握紧拳头,“属下、愿意代妻受过!”
玉萤心思玲珑,已经看出了鹤鸿曦的用意。她本就愧对于七杀,定然不想再让他受杀妻的煎熬,立刻抽出袖中用来自绝的匕首,往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还未等七杀反应过来,鹤鸿曦已经出手击落了匕首,金属砸落地面的声响格外清脆,脆得仿佛是玉萤当时凉透了的心。
“鹤鸿曦!”她压抑着怒气道,“你非要做得那么狠吗?”
“狠?”鹤鸿曦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就见一个手下押着个小女孩从密道里走了上来。
“爹!娘!”女孩面带惧色,颤巍巍地唤了一声。
七杀的声音顿时一紧:“城主!”
“彤彤!”玉萤脸色骤变,“鹤鸿曦,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鹤鸿曦抬手,一掌拍在女孩的头顶。
玉萤正要站起身冲过去,被人强硬按了回去,一旁的七杀看出了门道,却更加不解。
“城主在给彤彤传功。”
玉萤也懵了:“传功?”
说话间,鹤鸿曦已经收回了手,紧接着他就将女儿扔进了人群中,语出惊人道:“只要杀了她,你们就能得到我五年的功力。”
鹤鸿曦五年的功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阶层的改变,意味着活下去和唾手可及的权势。瞬间,几乎所有人眼中都迸发出了浓烈的杀意。
小女孩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围上来的大哥哥大姐姐们。
“如果你动作不快点,就连女儿都保不住了。”鹤鸿曦“好心”提醒道。
七杀真的慌了,他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玉萤和女儿,根本做不出选择,最后只能祈求着望向鹤鸿曦,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城主,属下……”
“七杀,”玉萤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个无奈又歉意的笑容,轻声道,“对不起。”
长剑贯穿女人的胸口,玉萤的双手握着七杀的剑柄,她轻轻摩挲着男人的手背,泪水混合着口中鲜血不停涌出的鲜血。
“不要,怪自己。”
随着声音渐渐微弱,女人的身躯慢慢倒在了地上,鲜血浸湿了地面,浸湿了七杀的鞋底,也浸湿了他的心。
“那彤彤呢?”应诺问完,忽然想起,如果那个女孩活到现在,应该同鹤孤行差不多大,既然从未听九卫提起,怕是…………
“死了,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子蛊想要吞噬,必须两方血液相交,”鹤孤行神色似有不忍,道,“鹤鸿曦压根没打算放过那个孩子,在他看来,他们母女就是七杀这把剑上的锈迹。”
七杀中了软筋散,根本无法运功,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去抢人。鹤鸿曦故意慢了一会,才下命令让手下去,自然救不到人了。
他这样做不仅砍了七杀的软肋,更断了那些孩子的后路,因为七杀绝对不会对这些杀了他女儿的人再有一丝心软。
应诺听得肺都气炸了,忍不住爆了个粗口:“鹤鸿曦真不是东西了,不过,七杀也太能忍了吧,换成是我早跟他拼命了。”
“忍?”鹤孤行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他不过是重诺罢了,他要是真的忍下这件事,就不会帮我了。”
“事情处理完了?”
“嗯,去蛊楼吧,虽然岐路也知道噬元蛊的情况,不过由七杀直接跟你说更清晰明了。”鹤孤行离开书桌。
应诺起身跟上:“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其他九卫你都是直接叫到书房的,为什么见七杀要亲自去蛊楼?因为他救过你?”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鹤孤行抬头看了看微斜的日光,道,“对七杀而言,那不是一栋楼,而是一座陵墓,里面埋着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个人。”
“他不是什么蛊楼的楼主,而是一个守陵人。”
“这个人,还真是矛盾。”应诺说完又想起了自己,自嘲地笑笑,“大概人都是矛盾的。”
“说正事,你还是没讲到赢鹤鸿曦的原因。”应诺打起精神,将话题拉了回来。
鹤孤行道:“我被送去的时候,玉萤夫人已经死了两三年了,七杀阴沉得吓人,当年我是真有些怵他…………”
所以,“幽冥路”的事,鹤孤行开始从来没往七杀身上想,直到蛊楼里的“虫子”只剩下他,七杀主动找上了门。
他问鹤孤行:“你想赢吗?只要杀了鹤鸿曦,他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
鹤孤行回答:“也许你会笑话我,但我其实只想活下去。”
这是鹤孤行的心里话。
在蛊楼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一件事,藏在恨意、愤怒与疲惫中,如同琉璃一般脆弱又美好的愿望——他想回去。回到和应诺住的那间茅屋里,回到他们两个曾经平淡又琐碎的生活中。
应诺之于他,从来就不仅仅是恨,究竟天平会在什么时候倒向哪一方,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并没有多渴望赢,或者坐上重霄城城主的位置,否则一开始也不会死撑着不愿意杀人了。至于和鹤鸿曦的仇怨,他亦会堂堂正正的讨回来。
七杀此刻已经掌握了噬元蛊的资料,当他知道噬元蛊子蛊根本无法反抗母蛊竟时然一点也不意外。
那时他才觉得,自己或许有点了解鹤鸿曦了。他研究了许多其他类型的子母蛊,倒是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鹤孤行体内的子蛊养成伪母蛊。
大多数子母蛊的子蛊都有数量限制。一方面是因为多出母蛊能力范围的子蛊容易失控,另一方面就是怕这种子蛊能相互吞噬的。
一旦子蛊的力量逼近母蛊,达到伪母蛊的实力,就容易产生反噬。
噬元蛊是靠吞噬功体与精力增强自身的威力,那么想快速养成伪母蛊,只要大量注入内力就可以。
许是鹤鸿曦想最大程度地弥补功体,子蛊的数量接近极限,七杀传了四成内力时,鹤孤行的蛊虫就隐隐显出了母蛊的形态了。
“我只能做到这里。”七杀收回传功的手,“这样最多可保你不会被鹤鸿曦的母蛊克制,但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你自己。”
鹤孤行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大约是在回忆那场战斗,许久才继续道:“其实,最后一战里,我和鹤鸿曦都受了重伤,谁也没能杀了对方,不过,七杀选择将我送出蛊楼医治。”
那天,七杀抱着鹤孤行,向等待在外的众人宣布:按照鹤鸿曦的规定,现在由鹤孤行继承城主之位。
鹤鸿曦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他用来欺骗“虫子”们的借口,最后变成了真的。
鹤孤行失血过多,耳中一直有蜂鸣声,视线也模模糊糊的,却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选择救我?”
“因为我希望,重霄城的城主是个……人。”
一个就算从深渊里爬出来,没有被权势欲望与憎恨迷了心眼,还守着人性的人。
第48章
应诺心中有些唏嘘。
他幼时父母双亡,不受村人待见,生活艰辛。后又与好友反目流落街头,以为遇见了好心人,换来的却是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就算幸运的离开,每天也要心惊胆战的生活,四处寻求庇护。
混迹江湖不少年了,应诺形形色色的人都碰到过,总以为自己是最凄惨的那个。就算每天摆着副嬉皮笑脸游刃有余的模样,在心里,他其实始终是觉得命运不公的自我可怜着。
看,他们或是武功高强,或是天赋异禀,或是权势滔天;而自己一无所有,唯一的体质是受尽磨难得到的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因此粉身碎骨。
可他真的一无所有吗?
他被村人排挤的时候,还有个冯婆婆偷偷照顾,接着遇到了鹤孤行;后来被骗,他却是无数尸骨中的幸存者,特殊的体质更是多次救他于为难之中;而现在,他与鹤孤行都还活着,甚至放下了对彼此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