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玿离开时,走在最后的护卫将铁盆收拾了。应诺慢慢直起身,注视着渐渐远去的烛光,低头笑了笑。
“我知道。他的好,我当然知道,比你们谁都清楚。”
清冷的月光下,艳红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鹤孤行在房间烦躁得很,想喝口茶静静心,结果茶壶都空了。他索性穿好衣服,直奔奉聿的房间。
因为奉聿是随侍,除了隔院屋子,内城也安排了住处,离鹤孤行的房间并不远。
奉聿睡得正香,迷糊中觉得屋里好像多了个呼吸声,一睁眼就看床头边坐了个人,吓得直接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拔出枕下的匕首。待看清来人时,颇为无语道:“城主,大半夜不睡装鬼呢?”
“奉聿, 我心乱。”
奉聿听着鹤孤行的情绪不太对,赶紧披衣服起身点了灯,又倒了两杯茶:“怎么了?千机令的事情办砸了?”
“不是。”鹤孤行将凉茶一饮而尽。
借着烛光,奉聿注意到鹤孤行颈间好像有些红痕,不由咳嗽了一声:“那是,不小心真把人办了?”
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啊,你心里又没他,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鹤孤行抿了抿嘴道:“我太大意,着道了。”
奉聿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着道?你要是这么容易着道,那几年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今天,不,昨天是他的头七,我有些分心。”鹤孤行握紧茶杯。
“哦,可就算办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奉聿道,“指不定那道他也插了手,有什么可烦的?”
鹤孤行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把他当他了。”
鹤孤行虽然说的没头没尾,奉聿却是听懂了,他顿时收了看戏的心思。
于鹤孤行而言,像这种近乎直白地表达感情的话,他听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还主动提起了应诺,由不得他不重视。
可是,他也没沾过这个“情”字,在他看来鹤孤行的烦恼根本不算什么事。应诺已经死了,临风公子本来就是男宠,多大的事,有什么可纠结的。
“呃……额……”奉聿心道,要是城主能像南玿那个小傻子一样好糊弄就好了。
“你也不必费心,”鹤孤行转动着茶盅,“我只是想找人说说罢了,堵在心里不舒服。”
见状,这事奉聿也不多嘴了,直接道:“那我找人把临风公子送回房间,城主也好休息。”
鹤孤行怔了一下:“他不在房中。”
“不在?”奉聿奇怪道,“药是下在哪里?”
“香炉。”
“呃,激烈吗?”
“床上有很多血。”
奉聿更纳闷了:“不应该啊。”
“怎么了?”鹤孤行不解。
“一者,这药是在香炉之中,临风公子肯定也中招了,他没道理清醒地比你还早;二者,咳咳,这个男人本就不似女子,依着城主的说法,临风公子怕是伤的不轻。你既没赶他离开,何必急着走,就算递消息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奉聿道,“何况他若呆到第二天早上,这重霄城怕是上上下下都知道你留他过夜,地位肯定也会水涨船高。”
听了奉聿的话,鹤孤行也品出不对了:“确实奇怪。”
“自从临风公子从外面回来,越来越有意思,也越来越看不透了。”奉聿随口道,“要不是长得一样,行事还有点相似,我都快以为是换了个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们的人里有熟悉他的吗?”鹤孤行问道。
奉聿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不过不是九卫,是弭安插在长老那群人里的眼线,收集情报用的。”
鹤孤行道:“谁?”
“陆薇。”
第15章
应诺回到房间,点上烛火,发现他换下的衣服还搭在架子上。也就是说宴席散了后松烟没有来过,是直接回自己的卧室还是……
应诺此时还是拿不准主意。他现在自个都没站稳,掺和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一想着鹤孤行可能过着四面楚歌的生活,他又做不到视若无睹。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松烟不简单,可不简单到什么程度,这猜是一回事,实实在在确认了又是另一回事。
一旦亲眼见着了,可就没了退路。他拿着烛台迟疑了许久,咬了咬牙,还是走到隔壁,敲响了房门,半晌屋内无人应答。
许是睡了?要是门关了就当他今晚没来过,拖一日算一日。应诺盘算着,随手推了一下,没成想这门居然开了。
“…………”应诺一脸苦笑,“得,老天都见不得我缩着。”
下人的房间自然没有公子们的讲究,站在门口把灯往里送了送,情况就一目了然。
应诺瞅着空荡荡的床,自嘲地摇摇头:“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
临风公子换了个人,作为近侍的小厮竟丝毫没有怀疑。要么他们根本没上心过,或者不认为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也好,至少省了许多麻烦。”应诺关上门,回到自己屋里。
隔院,张府。
张长老的院子是从西门往里数的头一间。这西院的屋子都是按着格局统一建的,外面除了牌匾不一样,其他看不出什么。
但若进了院子,可就是百花缭乱,各有千秋了。
比如程长老喜欢养鱼,院里大大小小的池子有五六个,什么罗汉鱼、月光鱼、望天眼应有尽有,天天挨个池子喂过去。
再比如邱长老,习惯侍弄花花草草,一进去甭管是有光照的还是阴凉的,泥地里种着,石板上摆着,乌泱泱一片。昨个中秋有几盆罕见的胭脂点雪就是从他这里搬的。
而张长老呢,他比较直白,他喜欢……贵的,只要值钱,他就喜欢,也不管自己懂不懂,有没有那个品味。
松烟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那台子上除了梳洗的东西,愣是要一边放一个血珊瑚。这血珊瑚上还非得挂着几串绿色的翡翠珠子,又丑又碍事。
墙面上也不管适不适合挂画,寒江垂钓图能和牡丹春睡图放在一起,更别提摆架上一个挨一个,一个挤一个的小玩意了。
松烟头发还是湿的,他用干帕子慢慢擦拭着,镀了金框的铜镜中映着一张冷漠的面容。张承安躺在床上,一脸餍足。
“你说,这次的事能成吗?”
松烟背对着张长老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调笑:“你不是都让人在香炉里下了药吗?”
“下药,你真以为有用。”张承安拍着肚子,摇了摇头。
松烟不解:“那还下?”
“聊胜于无嘛。”张长老道,“万一他这次喝多了,不小心呢……”
“你就不怕被城主发现?”
“发现?发现又怎么了,不过是青楼里常见的玩意,又不要命。”张承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鹤孤行那小子不会为这么点事和我翻脸的,他还指着我和老程牵制余博、邱鹏一。”
“我得回去了,还有什么事交待吗?”松烟起身穿上衣服。
“也没啥事,记得问问那小子成了没?我瞅着昨个城主好像挺中意他的。”张承安摸了摸手上硕大的鸡血石叨咕着,“哎,穷啊,就一条西南的水路,能赚几个钱哟。”
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松烟心中冷笑,可一想自己如今的境地,不就是因为没钱么,又觉得凄凉。
“听说城主他们前两日一直在内城翻箱倒柜的,像是找什么东西,你不好奇?”松烟道,“要不让穆临风打听打听?”
张长老兴趣缺缺。重霄城公库私库他之前不知逛了多少遍,能拿的都拿了,剩下那些也不是他能动的:“他们丢东西,关我屁事,难道我帮着找到,他能把南北水运交给我吗?”
应诺直接熄了灯,脱下衣服倒头就睡。这一睡到了中午才醒。松烟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倦色,眼底青黑,见他起身,问道:“昨个怎么样?”
应诺低着头也不答话,像是羞恼似的拢了拢衣领。
“倒还真成了,”松烟拿起架子上的衣服,塞进盆里,“成了好,成了好啊。”
说完,直接出门洗衣服了,留下应诺一头雾水。
他寻思着松烟一晚没回来,应该是去张长老那了。去了那么久肯定是商量事情,会不会和鹤孤行有意透露的有关。可松烟居然一句问的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