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莫名浮现出了半个小时前那人失望的目光。
*
“谢迟,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样的烂人,偶尔也有不会伤害人的时候。”
那个被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视作洪水猛兽的人这么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
*
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反应,等谢迟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挣开林牧洵钻进了人群里。
入目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红。
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又裹住了她,胃里不断有酸水泛上来,她咽了下唾沫,强撑着探进去看了眼。
没有俞杨,也没有叶子鱼,只有一大一小的俩具尸体。
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下,她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俩具猫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此前幻境里那只血淋淋的大狗。
“你看见了吗?”
“它是被你害死的哦。”
不,不是……
“不想承认吗?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人呢。”
不,不是,它不是我害死的,它是被你……
“那么,在地府相遇前来做个最后的道别吧。”
一双空洞的眸子骤然放大在她的眼前——是湿漉漉的深棕色,眼皮怂拉下来,眼里还带点讨好和喜欢。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炸裂,她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co……cooki……”
“没事了。”
在那双节骨分明的手再次覆上眼睛的同时,那铺天盖地,仿佛能洗净世间所有污秽的冷冽气息也再次席卷了她。
于是那些幻觉都不见了,没有湿漉漉的眼睛,也没有奇怪的声音,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隐隐提醒她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林牧洵?”
“嗯,我在。”
钥匙
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尖叫。
谢迟一怔,下意识的想扒拉开覆在眼睛上的手,却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摁进了怀里。
“是叶子鱼……”
“嗯,我知道,不用担心,何遇护着她呢。”
林牧洵看着眼前那血腥的场面,眸色愈发深沉。
——难怪她刚刚会再次产生幻觉,这场景和十年前的找到她时的那一幕实在是太相似了。
他薄唇微抿,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晦暗的神色。
然而被捂着眼睛的谢迟却感受不到他此时情绪的崩盘,只是昂着头疑惑道:“何遇?那俞杨呢?我刚刚听见骂人的声音了。”
没有回答。
谢迟从的沉默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到底发生什么了?刚刚那俩具……是猫吗?”
他默了默,有些不忍地低头道:“里面有一只是白手套,俞杨在处理,你还是不要看了。”
“……”
谢迟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双像大海一样的蓝眼睛。
*
“介绍一下,这是白手套,我之前在学校门口救下的猫。”
“治它可花了好大的功夫呢。”
“你看见那个假肢了吗?是我亲自用木头做的,看起来和原本的腿很像吧?”
她想起那天少年将猫放在她面前时的眼神,清澈如水,黑白分明。
他应该是真得很喜欢白手套,也真得很喜欢那些小动物吧,所以才会逃学去赚钱给白手套做手术,才会时不时地跑到那个废弃的厕所去喂猫。
她闭上眼,不敢再想。
*
“你在难过吗?”
身后传来林牧洵的声音。
谢迟摇摇头,但颤抖的眼睫还是暴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我只是有些心疼他,他真得很喜欢这些小动物。”
林牧洵点点头,沉默几秒后还是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同时双臂也跟着收紧,将她牢牢锁进了怀里。
谢迟有些不明所以地转了下脑袋,却被他温热的鼻息吓得硬生生退了回来。
她好像被整个环住了——明明是在像凶案现场一样的地方,她却莫名在这周身环绕着的清冽气息中察觉到了几分……浪漫?
“林牧洵?”
她挺想回头和他说她还没有脆弱到看一个凶案现场,产生几个幻觉就会倒下去的地步,但他却先一步开口了。
“如果不想走的话,我们就不走了。”
“但如果那幻觉再回来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去吧。”
说罢,他便选择了放手。
谢迟终于得以看见自己眼前那一片狼藉的惨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那俩滩鲜血淋漓的尸体,就躺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其中一只已经被混战的人群踏成了血泥,另一只躺在花坛的角落里,也是已经没了声息的样子。
“……”
她不忍再看下去地将目光挪到了一旁混战的人群上。
人很多,她看不见俞杨在哪儿,只能看出有俩班人在这里打起来了,到处都是尖叫声,辱骂声,还有拳头打在血肉上的闷响。
焦躁,阴郁,暴戾……
谢迟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
脑子里像是有个人在拿着勺子在翻搅一样,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被不断地舀出来,又倒回去,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她眼前炸裂,又和现实中的声音混淆在一起,搅得她整个脑子都在嗡嗡的疼。
*
“听说是武校的人来挑衅了。”
【你还记得我吗?】
“武校?又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情?”
【肯定不记得了吧,毕竟你被所有人众星拱月般围着,而我只是那地上的一滩烂泥而已。】
“不知道,听他们说几个人来了后就直接把猫扔在了那个校霸的面前,当时人就疯了,几个人拉都拉不开,最后打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啧啧啧,教务处的人快来了吧?”
【也不知道我把你最喜欢的东西夺走时你还会不会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呢——】
“是啊,刚刚看见有人去叫教务处的人了。”
“哈,早就看那家伙不爽了,天天在学校里耀武耀威的也不知道多厉害呢,惹那么多祸,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早就被劝退了吧……”
【要不是你后面有着谢家……】
“呸,废物一样的。”
【要不是你是一个病秧子,你真以为他会那么让着你?废物一样。】
我不是废物……
你才是。
她想这么冲他们怒吼,冲那些在旁边说风凉话的人,冲那个一直在折磨她耳膜的声音怒吼,可是发不出声音,就像刚刚在头套里一样,那种被全身的血液都顺着喉管往上涌的窒息感又回来了。
她在害怕。
她居然在害怕一个莫名其妙,只存于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
眼睛又被人覆上了。
身后传来他发沉的声音,“我都告诉你不要看了,非要逞能,看吧又出了一身的汗。”
“你现在强行冲上去又能干什么呢?是能帮他打架,还是能帮他去骂那些人,你连脏话都不会说……”
他越说越来气,到最后竟变成了声自嘲的笑。
“我刚刚就不该放开你。”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
谢迟抿抿唇,有些懊恼地靠进他的怀里,“我没想到这个幻觉会持续这么久。”
明明平时都是呈碎片出现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连续剧。
“而且俞杨也帮过我很多我很多的忙,我之前还瞒着他,现在白手套又……”
她心虚地补了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俞杨没事。”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如果他再这样子打下去的话,估计很快就有事了。”
“……??”
谢迟的疑问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很快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了另一伙人的怒骂声。
为伙那个人的声音她最熟悉了,刚刚才在主席台上听过。
“是校长?”她想起刚刚那个路人说得风凉话,有些疑惑地嘟囔了一声:“不是说去找教导主任吗?”
“嗯。”
他看着那一堆朝这里扑来的保安皱了皱眉:“俞杨这回可能有麻烦了。”
“为什么?这又不是他的错,要是有人把伤害橘子,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啊。”
“这已经不是虐猫的事情了,在学校里聚众斗殴,更别说——”
他将目光投向那些站在不远处的领导,“更别说,还是在这样一个各校领导都在的开幕式典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