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脑热的时候,喝这个最好了,一杯下去,比感冒药还好用。”
“……”
谢迟停住动作,凝视着那缓缓倾斜入杯中的米浆。
半响后,她才轻声问道:“一杯下去,就可以治所有头疼脑热吗?”
“嗯?”大娘动作一顿,听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却仍是迟疑地点头,“我小孙子……”
“那一些不想记起的画面,也能忘掉么?”她笑着打断。
“能……能吧,小姑娘,你问这……”
得到肯定的答复,谢迟便试探性地凑到杯边,轻抿了口。
——先是米浆的甜,紧接着,便是一阵辛辣,带着热意,直冲脑门。
她剧烈咳嗽起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些压抑了一晚上的汹涌情绪,也终于找到阀门,宣泄而出。
*
于是等俞杨打发走叶子鱼和吴格,又去旁边的学生街买完奶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刚刚还好好的人正趴在桌子上,看不清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旁边站着的老板娘也是一脸慌乱。
心上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锁紧了眉,推开那些围观的人,迅速上前。
却在走到她跟前几步远时,停住了脚步。
耳边传来她的啜泣声,压得及低,却莫名让人心疼。
“……”
提着奶茶的手倏然握紧,他目光缓缓转过桌子上那些被撞的七零八落的玻璃瓶,最后定格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慌乱的老板娘身上。
“你给她喝酒了?”
“这,这可不怪我啊!我也没逼着她喝啊,她刚刚就喝了点就开始哭,边哭边喝。”
大娘看了眼手上的酒,也有些怀疑人生,“这么点酒精度数,到底是怎么喝醉的?”
“……”
俞杨不欲多说,将手中的奶茶随便往旁边围观的人手中一塞,伸手将趴在桌子上的小家伙扶起。
没想却谢迟敏捷地避开了。
“不要……碰我……”
她迷糊着昂起头,看向他时,一双浅色的眸子沾了泪,化成柔软朦胧的一团,“我很难受。”
“我知道,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送你回家,你喝醉了。”
俞杨叹息一声,再次伸手,可刚触上她的袖子,便被猛地挣开了。
“不要。”
她眯起眼,似乎是在辨认什么般,涣散的眼神也终于有了些焦距。
“我不和你回去。”
说罢,便一脸委屈的,又往角落中缩了缩。
“为什么?”
“你不是林牧洵,他说……不能和陌生人走……”
“……”
俞杨不再说话,攥着拳,手背青筋暴涨。
想揪住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的衣领,再抵着她的额头,让她看清楚,好好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陌生人。
可是最终,他只是深呼吸了几下,软下神色,缓步靠近。
“你看错了,我就是林牧洵,乖乖和我回去好不好?”
他低声道,缓缓朝她伸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兽。
可谢迟仍是往后缩了缩。
“你不是林牧洵。”
“你……不是……我不跟你回去……”
她摇摇头,整张脸都涨红了,眼中也再次失去焦距,雾蒙蒙的一片。
分明是已经醉到神志不清的模样,却在提到那名字时,无比笃定。
——像刻入基因,无法改变。
吻
林牧洵收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会议的间隙,接近凌晨俩点的时候。
“喂?”
他瘫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中,接起电话,有些疲惫地揉了下眉心,脑中回荡着的,还是刚刚在操场上的事。
旁边林山海的下属递来杯咖啡,他却无心去接,只是摆摆手。
——刚刚在操场经历过一番糟心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爸一个电话叫到了公司。
没办法,只能强按下恶心,叫李默先送林牧黎回去,自己留在这对付这班大大小小的老狐狸。
说起来,和要对付林牧黎相比,对付那群老狐狸也就不算什么了。
毕竟老狐狸估计不会开着会,就莫名其妙的过来,对着脸颊一下。
脸颊那又传来了灼烧般的痛意,他苦笑着摇头,不再想这事,将注意力放在已经接通的电话上。
一片嘈杂。
接着,冷不丁地冒出了声玻璃碎裂的东西。
?
心上突然有了些不安的预感,他拉开点距离,看向来电显示。
未知来电。
脑内有一秒断线,心也瞬间坠落到谷底。
他立即反应过来,握着电话,推开旁边的助理就往外走。
“——阿迟?”
没有人应答。
电梯在逐层下降,他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有些焦躁起来。
可他仍是按下情绪,努力去分辨电话中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有,人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混在一处,丁零当啷的响成一片。
听起来像是……
餐馆之类的?
电梯终于到底,他踏出公司,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他的左手边,可他却突然迷茫起来。
要去哪?
全市这么多个餐馆……
“学校对面的大排档,你有空来一趟吗?”
电话像是知道他内心的迷茫一样,适时地传来道男声。
“俞杨?”
认出来人的刹那,他便瞬间松了口气,一手扶住车门,神色也紧跟着放松了不少,“你和阿迟在一起?”
那头俞杨没有答话,静默了会儿,才重新开口道:“嗯,你现在能过来吗?”
“我……现在可能……”
他看了眼马路对面的摄像头,踌躇了下,正想拒绝,就听见俞杨低哑的一句:
“她喝醉了,和小孩子一样,哭着要你。”
“……”
*
二十分钟后。
大排档门口,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又戛然而止,溅起一路的污水。
林牧洵面色微沉的从车上下来,往对面那唯一一家还亮着灯光的大排档走去。
此时大排档里的人已经基本离开,冷清下来。
他推门踏入。
一片狼藉,整个屋内都是各种玻璃和陶瓷的碎片,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位的杰作。
他有些头疼,和等在门口的老板娘说了声明天会有人来赔偿后,便继续往里边走。
好在,这里虽然一片杂乱,却没想象中铺面而来的酒气。
——至少还对自己的酒量有点自知之明。
他这么想着,一直蹙着的眉头也终于松开了点,循着声音一路向上看去。
可在找到那小家伙的瞬间,刚刚松开的眉头又骤然蹙起。
“怎么回事?”
“喝了几瓶米酒。”
“米酒?!”他脚步一顿,不由得抬高了音量,“几瓶?”
俞杨默默伸出手指,比了个“三”,末了,还不忘补上句:
“还是自酿的,平时当饮料喝的那种。”
“……”
来不及吐槽这酒量是哪来的勇气喝酒,他快步上前,想查看她的情况,却被俞杨拦住。
“你——”
俞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攥紧了拳,往他腹部重重捣了下。
林牧洵没有防备,突然挨了这么下,还有点懵。
紧接着,肩膀又被他按了下。
“照顾好她。”
俞杨抿紧了唇,手也微微颤抖着,脑海中闪烁着的,都是她方才眼眶通红的画面。
“……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别再让她哭了。”
“来到她的世界,又离开,很残忍不是吗?更何况她还有心脏病。”
他说罢,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
“哐”的一声。
门在身后合上了。
这里再次安静下来。
……
林牧洵抬眸往角落中看去。
肚子上的钝痛在这瞬间消失,世界只剩下那昏暗的灯光下的女孩。
——她就蜷缩在角落中,看不清神色,小小的一只。
心脏像是被什么锤了下,比方才俞杨的那一下还疼,疼得厉害。
“阿迟?”
他缓步靠近,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想让她抬头。
可手才方触上,她便轻颤了下,像是不满他的靠近般,将自己蜷得更紧。
他抿了下唇,也不急,在一旁蹲着,视线与她平视。
果然,没出一分钟,就听见小家伙闷闷的一句:
“我要林牧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