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东全身湿透,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夫人,死的是如意无误,田老爷失足落水,情况不太好……”
田幼薇吓了一跳,忙着往前走:“我爹失足落水?他怎么样了?”
小船有蓬,船夫站在船尾,两个差役立在船头,蓬里躺着一个用草席裹着、看不清脸面的人。
田幼薇腿脚发软,指着那个用草席裹着的人颤声道:“这个,这个……”
马恩东忙道:“这是如意,老爷像是中风,不好随意搬动,属下就把他老人家暂时留在岛上,叫咱家跟去的下人伺候着……等属下带了大夫和担架过去再动……”
那两个差役纷纷点头:“嘴都歪了,瞧着真像是中风。”
田父从前就有过小中风,这次骤然瞧见如意的尸体,担心之下再次发病是完全有可能的。
田幼薇心乱如麻,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先安排了人去请大夫,再叫人:“把草席打开我看看。”
马恩东为难道:“夫人,您还是别看了……不好看。”
田幼薇油然生出一阵烦躁:“我让你们把草席打开!”
马恩东无奈地轻叹一声,朝那两个衙役拱拱手。
一个衙役打开草席,露出一张被水泡得发胀的脸孔,惨白而扭曲,眼睛大大地睁着,却是两个黑洞。
“这是被鱼给吃了……”一个衙役嘀咕着,打算把草席再盖上:“夫人别看了,不好看,当心吓着自个儿。”
田幼薇的牙齿控制不住地上下磕击着,眼泪就要冲破眼眶倾泻而出。
这确实是如意。
就算被水泡得变了形,她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如意。
她愤怒她心疼她想哭想嘶吼,却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父亲发病滞留在海岛上,母亲和曦哥还在家里等着她,而邵璟,她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从如意的死来看,可以推断出他那边绝对好不了。
“夫人千万稳住。”马恩东劝她:“您别担心,先回家去,属下刚才回来时遇着了吴十八,他承诺会去照看令尊。等到大夫来了,属下立刻去把田老爷接回来。”
却见一艘更大的船快速而来,吴十八的长随站在船头,高声叫道:“邵夫人,不必担心,我家船上刚好有担架,已把田老爷抬上船拉回来啦。”
马恩东气得跺脚:“这是怎么搞的,都说了中风不能乱动,怎么就搬到船上了!”
田幼薇也是又急又烦躁,刚好大夫到了,就陪着大夫上了船:“我爹在哪里?”
吴十八的长随领着她往船舱里走:“田老爷落了水,身上的衣物全都湿透了,我们十八爷把他安置在自己的舱房里……”
田幼薇走进舱房,突然觉着不对:“吴十八呢?”
吴十八的长随脸色微变:“十八爷发现一些线索,留在岛上了……”
田幼薇不听,飞快转身向后,却听“啪”的一声响,舱房的门被猛力拍上,与此同时,船飞快地开动起来,外头传来“噗通”的落水声和惊叫声。
“船怎么开了?”
“你们怎么把人往水里推呢?”
“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还在船舱里!”
乱七八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绞成一股乱麻,田幼薇头大如斗,剧烈乱跳的心却渐渐稳定下来。
她抓住一旁的板壁稳住身形,镇定地问吴十八的长随:“怎么回事?”
第587章 海匪
吴十八的长随已经崩溃不成人形,抱着头跪在甲板上嚎啕大哭:“我不想的,邵夫人,您是好人,但我若是不听他们的话,我家十八爷就会死。
他不能死,吴家下一辈全靠他呢……七老爷说过,小的命是和十起的,他活着,小的就活着,他若死了,小的就跟着去死……”
田幼薇没听他往后说什么,因为她的腹部又在隐隐发紧,她一边深呼吸,一边靠着板壁坐下来,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能自乱阵脚。
她带来的大夫在一旁“吱哇”乱叫,使劲拍打着舱门:“怎么回事?快开门!”
“闭嘴!”一个人从舱房里走出来,一巴掌打在那乱叫乱跳的大夫脸上,成功地消了音。
大夫惊恐地捂着脸:“你要干什么?”
“把他扔下去。”那人冷冰冰地说了这么一声,就有人过来把挣扎的大夫和吴十八的长随拖了出去。
随即,外头响起“噗通”两声水响。
田幼薇缓缓抬头看向那人。
一张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孔,满面胡须,鹰鼻细眸,她完全不认得。
“你是谁。想做什么?”她将藏在掌中的东西扣紧,努力让自己更有气势。
“鄙人花青红。”那人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慢吞吞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道:“邵夫人应该听说过我。”
田幼薇倒吸了一口凉气,微眯了眼睛,认真打量面前的人。
之前横行明州附近海面的海匪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便是以花青红为首的一支,暗杀邵璟那件事,据说也是他一力操持的。
但是,暗杀邵璟那件事,背后另有隐情,与其说是海匪干的,不如说是阿九和周相利用海匪的名义干的。
“我不信。”田幼薇缓缓道:“我觉得你是冒名顶替。”
一张脸骤然凑到她面前,花青红俯着腰,与她面对面:“为何?你见过花青红?”
田幼薇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海腥味儿,又看到了对方发红干燥起皱的眼角,带着杀气的眼睛,以及满是黑斑的脸。
只有常年在海上飘泊讨生活的人才会这样,她歇了心思,确信这人就算不是真正的花青红,也绝不是好人。
“花青红,民间传说他身高九尺,目似铜铃,手有蒲扇那么大,箭术高超,可以射中大海里的鱼……”田幼薇胡编乱造着,紧张地思索对策。
“花青红”惬意地大笑起来,倏地收回身子,霍然起身,朗声道:“你看花某身高是否有九尺呢?目似铜铃?呵~你也信?箭术嘛,你男人的腰疼不疼?”
田幼薇瞳孔微缩,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是射中了腰?难道是你?”
花青红睥睨道:“就是花某人射的!邵璟断我财路,杀我弟兄,为那亡国败家不思进取的废物玩意儿皇帝卖命,不杀他要杀谁?”
田幼薇心思微动,低声道:“那你今日把我哄到这里,是想利用我把邵璟骗来吗?”
花青红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么?邵璟勾连海匪,豢养私兵妄图谋反,已被革职查办,关起来了!就算我想诱他前来,也要他来得着!”
田幼薇闭了闭眼:“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从种种迹象来看,她确信邵璟是出事了,否则他不会扔下她不管。
而对方,作为一名海匪、绑匪,消息如此灵通,结合上次的刺杀事件,她今天凶多吉少,大概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真是没想到,前世死在这片海上,这一生又要再次死在这片海上。
“你这女子胆识过人,听说还做得一手好瓷器,倒是难得。说说看,你可有遗愿?”花青红打量着田幼薇,满脸可惜。
“我爹呢?”既然已经落到这个地步,田幼薇反而平静下来。
“谁耐烦管那个糟老头子?还在海岛上挺尸呢。”花青红的语气表情里满满都是不屑。
“吴十八呢?”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么?”花青红笑了:“羊入虎口,你说能有什么下场?自然是要逮着狠狠咬一口,叫吴家大出血,好好换一笔钱咯。”
“我也可以给你钱的。”田幼薇声音轻柔:“你看,邵璟已经获罪,自有人替你出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更不曾得罪过你。你杀了我什么都得不着,不如留我做人质换钱,不但积了阴德,还能得着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
花青红眨了眨眼,颇为心动,然而下一刻,他就反悔了:“不行,你必须死。”
“为什么呢?”田幼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拿出做生意的功夫轻声细语,哄了又哄:“杀了我只会让你背上两条人命,我有很多很多钱,不说十万百万,凑个七八万两银子,几万石粮食还是可以的,足够你上岸过富家翁的日子,你再想想?”
花青红没动心,却有人动心了。
角落里走出个人来,站在花青红面前小声道:“大哥……我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