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他活着就好。

邵璟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选择。

这一次,就让桥归桥、路归路,做一辈子姐弟吧,再不会有什么童养夫。

“就是要这样,你待阿璟好,他也会待你好。你先照看着他,稍后你娘过来领他。”田父很是欣慰,叮嘱过田幼薇就离开了。

丫头喜眉端了水进来,拧了帕子要给邵璟洗脸,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就把帕子递给田幼薇,急急忙忙地去了。

田幼薇打开帕子,邵璟立刻靠近她,眼巴巴地将小脸递了过来。

第3章 继母

看到邵璟这个熟悉的动作,田幼薇有些怅然。

前世,邵璟小时就是这样的赖着她,经常让她给他洗脸洗手什么的,她每次都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正如田父所言,她待他好,他自然也会待她好。

他颠沛流离,孤身一人来到田家,心中必然忐忑,谁对他好,他就依赖喜欢谁,但那是纯粹的姐弟情,并非男女之情。

可这事儿落在长辈眼中,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以至于家里发生变故之后,田父毫不犹豫地让邵璟做了她的童养夫。

这一次不能再这样了,该有的界线还得有。

田幼薇低咳一声,将帕子递给邵璟:“自己洗。”

邵璟有些意外,先将手里攥着的糖丸收入怀中,才接过帕子往脸上擦。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拿着帕子在脸上东擦一下,西抹一下。

田幼薇见他擦来擦去总是漏了左脸颊上的一个地方,实在忍不住:“左边脸颊没洗到。”

“是。”邵璟停下来冲着她讨好一笑,笑容灿烂讨喜,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唇边两个小酒窝,讨好道:“阿姐你真好。”

田幼薇强迫自己保持严肃:“嗯。”

邵璟继续擦脸,然而还是漏了那一块。

田幼薇看得难受,忍不住轻戳了他的脸一下:“这里。”

邵璟又冲着她笑,这回总算是洗到了。

田幼薇松了一口气,却见他洗了脸之后,傻傻地拿着帕子看着她,一动不动。

“洗洗帕子。”她指点他,觉着眼前的邵璟和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

她记忆里的邵璟聪明又伶俐,为什么这次见着好像有些呆傻?是哪里不对?

邵璟捏着帕子在水里胡乱地揉,有些羞窘地小声道:“阿姐,我不太会,之前一个人在外面……很久没洗脸洗衣服……你教教我。”

田幼薇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邵璟现在六岁,年龄也不大,在之前更是颠沛流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肯定没人教他这些。

那时候她一手包了这些琐事,当然没能发现。

“我阿爹是在哪里找到你的?”有些琐碎的事太过久远,她差不多也忘了。

“在码头上。我跟着爷爷在洪州,靺鞨人杀过去要屠城,爷爷就把我交给师父,说能活命就行。

听说御驾在越州,师父就带着我往这边来,半道上师父生了病,我去给他讨水喝,回去就叫不醒他了……”

邵璟神色黯然:“他们把师父烧了,有个很凶的大叔让我跟他走,我们走了很久的路,又坐船到了明州港。在码头上等了好些天,看到田伯父,大叔就让我跟着田伯父走。”

说到这里,邵璟的笑容重又灿烂起来:“田伯父最好了,给我买东西吃,还给我洗脸洗手洗脚,又给我买新鞋,不骂我不打我。”

田幼薇记得送邵璟到明州港的那个人待他很不好,经常打骂,忍饥受冻更是常有的事。

但邵璟从未说过这个人一句不是,最多就是说“很凶”。

有人问起,他很认真地说:“大叔只是脾气不好,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他能特意把我送到明州交给田伯父让我活命,就是大恩情。”

可见其天性之厚道温良。

田幼薇心里软软的,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阿璟吧?”田家的主母谢氏快步走入,垂眸仔细打量邵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身后跟着的陪嫁高婆子一脸审视,笑道:“小模样真清秀,老爷也真是的,一路从明州港带回来,就没想着给这孩子换身新衣裳。”

邵璟有些局促,抬眼看向田幼薇。

“阿璟,这是我娘,这是高阿婆。”田幼薇介绍完毕,看邵璟行了礼,才上前给谢氏问安:“您回来了。”

谢氏把目光从邵璟身上收回来,看向田幼薇,语气关切:“听说你刚才做了噩梦?”

田幼薇点头:“也没什么,就是在梦里找不着阿爹了,急得哭了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高婆子笑起来,亲昵地摸摸她的脸:“薇娘这么大的人啦,还这么的娇,真是一个小娇娇!”

谢氏也笑:“晚上给你蒸螃蟹吃。”

“好呀!”田幼薇看着谢氏,心情有些复杂。

谢氏是她的继母,她一岁就没了亲娘,三年后谢氏进门。

谢氏是个温柔性子,自己没有孩子,待她和二哥很不错,平时也能礼待族人和下人,口碑很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氏一直对邵璟不冷不热,似是颇有看法。

再后来,父亲病故,族人和生意对手想要谋夺田家的窑场,债主日夜追索逼债,她和邵璟年纪还小,十分惶然,迫切地需要长辈的支持。

谢氏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改嫁,都没给父亲守孝,匆匆忙忙带着自己的嫁妆就走了,走得非常决然和突然。

她当时很有怨气,以至于后来几次相遇,谢氏几次三番想要和她说话,她始终没搭理。

再后来,谢氏是难产死掉的,死前让人给她送了几件遗物过来,都是田父当年给谢氏买的贵重首饰。

送遗物过来的人说,谢氏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很内疚,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这样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田幼薇一直觉得这件事是个谜。

谢氏和田父感情一直很好,突然改嫁,并且做得那么难看。

其实此时妇人改嫁是很正常的事,没有谁非得不许谢氏改嫁,只要稍许缓一缓,事情就能做得好看。

改嫁也就改嫁了,不必回头,也不必临死前做那么一遭。

前后充满了矛盾和混乱。

或许,在父母亲族之间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吧。

田幼薇打起精神,试图调和谢氏和邵璟之间的关系:“娘,阿爹说要给阿璟找身合适的衣裳,还要好好洗个澡。”

谢氏没有注意到田幼薇复杂的目光,不怎么热情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衣裳来不及做新的,我让人去找你二哥小时候穿的旧衣,收一收改一改,先将就着吧。”

第4章 不高兴

关于穿着这件事,邵璟和田幼薇都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也没觉得谢氏的安排不妥当。

因为世道太不好了。

本来田家世居越州余姚,祖传的手艺,做的越州秘色瓷自前朝起就是贡瓷,传到如今虽然势微,但田父勤奋肯干,总是有些积累的。

但是战火毁了一切。

二帝被俘,皇室南渡,强虏南侵,又有盗匪横行,越州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田父不得不拉起一支队伍保家卫国。

断断续续打了几年仗,田幼薇已经成年的长兄战死,田父落下一身暗伤,家资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余下一点点资产,既要照顾孤老残病的族人,又要维持家中窑场运转,时时捉襟见肘。

虽后来又得了贡瓷资格,田父也得了个从九品的小官儿将仕郎,却也只是勉力支持度日,没有太多节余。

谢氏身为主母,勤俭持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田幼薇积极响应:“挺好的,只是鞋子得另做才行啊。”

“嗯。”谢氏应了一声,沉默着往外走,高婆子吩咐邵璟:“跟上来。”

邵璟眼巴巴地看着田幼薇,希望田幼薇陪他一起去。

小孩子有一种天然的本领,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

他是觉得谢氏和高婆子好像不大喜欢他,田幼薇就不同了,看着就亲。

田幼薇没有跟上去,笑着朝他挥手:“要听阿婆的话啊。”

邵璟失望地垂下睫毛,耷拉着两只手跟在高婆子身后往外走。

喜眉走进来,咋咋呼呼的:“薇娘怎么不跟过去?你以往不是最爱热闹的?听说老爷特意吩咐了,要给阿璟去去晦气呢。”

意千重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