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22)

田父早年打仗时留了暗伤,每逢天气变化或是太过激动就会发作。

当年就是陈年暗伤、失子之痛加上家业败落,他才会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她舍不得叫他难过伤心。

“这会子你倒是乖巧?”田父瞪她一眼,板着脸道:“去那边跪下!”

跪下?!

田幼薇以为自己听错了,两辈子了,她可没挨过这种罚!

顺着方向一瞧,那边角落里还跪着个田秉。

田秉面对墙角跪着,还未完全长开的肩背显得有些单薄,此刻那肩背一直抖个不停。

“二哥?”田幼薇惊讶极了:“你没去上学?”

难怪谢氏和高婆子这么早就坐在桂花树下做针线活呢!原来是为了给田秉留面子!

田秉回头瞟她一眼,声音低不可闻:“嗯。天不亮就跪着了,你真能睡,你是猪啊!”

“你为什么挨罚?”田幼薇偷看田父,田父的脸黑如锅底,有越来越冒火之势。

“还不跪下?”田父拔高声音,痛心疾首:“你们兄妹被我惯坏了,长这么大,好的不学学坏的!你们气死我了……”

田秉赶紧拉了田幼薇一把:“老实点儿!”

田幼薇连忙跪下,很爽脆地大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阿爹饶命啊!”

田秉鄙视她:“认错倒是真快。”

“好汉不吃眼前亏。”田幼薇眉眼不动,声音低不可闻。

果然田父的怒火瞬间矮了一截:“你真知道错了?”

田幼薇诚恳又可怜:“当然是真的,我是从那附近经过,突然想起不知汝瓷里加的是什么金贵东西,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谁想就被那个小虫抓住了。”

田父将信未信。

田幼薇继续道:“真的,不然白师傅能饶得了我吗?他毕竟是武艺高强的高人啊!”

田父面上浮出几分迟疑。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去偷看白师傅配釉。不然叫我长得满脸大麻子!”田幼薇举手发誓,眼角瞅着田父。

“胡说八道!童言无忌!坏的不灵好的灵!”田父犹豫不决地瞅瞅女儿又抓抓胡子。想要叫她起来,又担心会纵坏她,索性板着脸转过身去喝茶,来个眼不见为净。

“高!实在是高!”田秉朝田幼薇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为兄甘拜下风!恭喜你,你很快就要脱离苦海了。”

田幼薇自己也这么觉得,田父最心疼的就是儿女了,轻易舍不得动的,所以,“二哥,你到底做什么坏事了?”

在她的印象中,没这事儿啊。

田秉撇撇嘴:“我就是昨天下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而已,运气不好,被抓住了。”

田幼薇挑眉:“逛逛而已?”

她如果没记错,昨天下午二哥没去窑场帮忙,说的是学堂里先生留课,没空。

所以二哥撒谎,是为了逃避去窑场。

难怪她爹这么生气呢!搁她也气。

一对宝贝儿女,一个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偷学别人的手艺,害得他当众丢脸;一个假借读书逃避学习管理窑场,不想继承家业。

真是又气又伤心,还没面子。

“嘶嘶……当然只是逛逛,不然我能做什么?”田秉吸着气,颤抖着很小心地挪动膝盖交替歇气,龇牙咧嘴:“太痛了!痛得我全身发抖。”

“伯父。”门口传来邵璟怯生生的声音。

二人闻声回头,恰好对上田父阴沉沉的目光:“田秉,我让你动了吗?”

被连名带姓地叫了!老头子要发飙!田秉一个激灵,跪得挺直,目视前方:“没有。”

田父冷声道:“阿薇你出去。”

舍不得打女儿,未必舍不得打儿子,玉不琢不成器,上梁不正下梁歪。

“爹,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别打我!很痛的,痛得很!”田秉大声喊起来,往角落里缩。

田幼薇也忙着上前抱住田父的胳膊,使劲挂着:“爹,二哥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田父被这对活宝儿女气得哭笑不得:“你二哥知道错了,你就不知道?你自身难保,还敢替他求情?”

田幼薇讪讪的,还是不肯收手:“我也知道错的,阿爹,别打二哥好不好?我舍不得。”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田秉天生就比别人更怕疼。

小孩子摔跤破皮出血,清洗清洗就好了,田秉不一样,摔跤破皮出血,光是清洗包扎就能叫他痛得晕过去。

这样怕疼的人,最后却是那样死去的,她每每想起来就心痛得滴血。

“伯父,伯父,别打二哥,也别打阿姐,打阿璟吧!”邵璟跑来,帮着田幼薇一起抱住田父的胳膊。

谢氏和高婆子听见动静,也赶过来,拉的拉,劝的劝:“老爷,有话好好说。”

第30章 爬墙

田父被一群妇孺又拖又拽,七嘴八舌,吵得脑袋“嗡嗡”的,听到邵璟让自己打他,不由好笑:“你这孩子,伯父打你做什么?”

再看田秉的样子,又气又难过,想起亡妻和刚成年就战死的长子,心中一痛,长叹一声,流下一行泪来。

一家子都愣住了,全都傻傻地看着田父。

田父自来都是刚强的汉子,谁也没见他流过泪。

不就是孩子偶尔偷次懒撒个谎么?怎么就哭了?

田秉手足无措,从角落里爬起来奔过去,紧紧抱住田父的腰,声音恳切:“阿爹,阿爹,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这样!”

田秉说着,眼眶也红了:“我真没做坏事,以后我会跟着张师傅学烧窑的,不叫您担心。”

邵璟也道:“我也会跟着张师傅学烧窑的,您别担心。”

田父背过身悄悄擦去眼泪,再转过头,凶巴巴的骂田秉:“你还不如阿璟懂事!”

田秉猛点头:“对,我以后跟着阿璟学。”

田父更气:“你个孽障!”

“你们都出去。”谢氏被田父的眼泪搞得心疼极了,决意要亲自安慰丈夫,难得强势地把孩子们尽数赶走。

田幼薇左手扯着田秉,右手牵着邵璟,飞快地溜出去,不忘提醒高婆子关门。

“痛死我了!”田秉龇牙咧嘴,凶巴巴地叫探头探脑、忐忑不安的阿斗:“还不赶紧过来扶我?你个卖主求荣的臭冬瓜!”

阿斗受气媳妇似地扶着他,小声道:“二爷啊,您不知道老爷吹胡子瞪眼的时候有多吓人!小的不想被赶出去,不想离开您,就想伺候您!”

田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使劲敲他的头:“你确定我会留个出卖我的人在身边?”

阿斗嗷嗷地哭:“二爷,我错了……”

田幼薇看不下去,大声道:“闭嘴!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想隐瞒什么?”

那吵吵嚷嚷的主仆俩同时回头看着她,一起道:“没有啊,就是随便逛逛。”

真整齐!田幼薇看看田秉,再看看阿斗,只见两人一模一样的无辜和装傻。

一定有问题。

但她这样问,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田幼薇拉了邵璟的手:“我们走,别管他们。”

邵璟听话地跟着她走,小声问道:“阿姐,你膝盖疼吗?你饿不饿?厨房里给你留了鸡蛋和粥。”

“我膝盖不疼。”田幼薇倒是被他说得饿了:“我去吃早饭,你去写字。”

邵璟使劲摇头:“我想和阿姐一起。”

田幼薇奇怪了:“你没吃饱?”

邵璟垂着眼睛不说话。

田幼薇只当果真如此,就带着他一起去厨房,叮嘱道:“吃了饭你照例跟着我去外头走一走,回来好好写字,等阿爹消气,我就和他说送你去学堂读书的事。

路先生教书挺好的,尤其喜欢刻苦用功的孩子,你字写得好,他就会喜欢你,更愿意教你。知道么?”

“我记住了。”邵璟小声道:“阿姐,我昨夜听见二哥和阿斗商量,过几天还要去集镇上逛呢。”

“你还听见二哥和阿斗说什么啦?”田幼薇垂眸看着面前青乎乎的小圆脑袋,这个小机灵鬼是在给她通风报信?

邵璟道:“我只知道他们昨天下午是去其他窑场闲逛了,好像之前还有好几次也这样。”

去其他窑场干什么?

田秉虽然不爱学烧窑,却是很稳重可靠的性子,没事儿绝不会贪玩乱逛。

总想着往外跑,定然是有原因的。

田幼薇交待邵璟:“以后再听见他们说这些,就悄悄来告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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