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璟从睫毛下方偷偷看向田幼薇,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田幼薇根本就没看他,而是惬意地享受着美食,和田父等人描述她和吴悠偷喝葡萄酒的经历。
“我只喝三口就晕了,吴三奶奶突然走进去,可把我吓坏了,就怕人家爹娘没教好我……可是脑袋晕乎乎的,我刚想站起来就得儿一下倒了……”
田幼薇眉飞色舞,是被吓坏了很羞愧,实际上丝毫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反而很得意的样子。
田父看自家女儿什么都是好的,喜滋滋递半盏酒过去:“酒量是要练的,要不,你再试试?左右在自己家中,醉了想发酒疯也可以。”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谢氏痛心疾首,气得饮了一大口酒,脸颊绯红,托着腮道:“我好像喝多了,都怪老爷。”
田秉哈哈大笑着,趁机往自己碗里夹好吃的,秋宝塞得腮帮鼓鼓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停傻笑。
邵璟突然就不觉得猪肝粥难吃了,只因此刻他面对的是人间最美之景。
他的家人全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享受美食和伦之乐,多好啊。
邵璟垂下眼,专心致志地吃他的猪肝粥。
不就是一顿猪肝粥吗?
呵呵~
还能逼得死男子汉?
吃一碗长一寸,很快他就真的长大了。
田幼薇带着笑意,轻描淡写又慎重地从邵璟脸上收回目光。
做梦梦见前尘往事?
她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没有那么巧的事,总觉得邵璟是有所隐瞒在玩心眼。
不肯承认是吧?
那就来个持久战,一起玩心眼。
她要把他彻底当成前世回来的邵璟。
她要全方位地碾压他,改变对他的态度和方法,让他惴惴不安,以为她全都知道了。
但凡他是那个邵璟,时间长了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到那个时候,呵呵~
田幼薇暗暗在袖子里掰了掰指关节。
“我吃饱了!猪肝粥真好吃!”邵璟口是心非地笑着,把空碗拿给田幼薇看,“我觉得我吃了以后好多了。”
“不,你没吃饱!”田幼薇接过他的碗,不由分又给他盛了一碗红豆猪肝粥。
“……”邵璟觉得自己满肚子的粥“哐当哐当”响,他好饿,好想吃桌上那些美味佳肴。
次日。
谢氏起了个大早,忙忙地收拾要带给吴家的土仪。
吴家上次给的礼多,这次田父过去回绝吴悠的亲事,这礼万万不能薄了。
邵璟走进来,乖巧地道:“我给伯母写礼单。”
谢氏见他红光满面,不由赞道:“看来这红豆猪肝粥真是好物,我看你气色好多了。”
邵璟要讨她欢心,就笑道:“确实,我昨夜睡得极好。”
话音未落,就听田幼薇在门外朗声笑道:“我就知道这东西对你有好处,瞧,我起了绝早,又给你熬了新的猪肝粥!怕你厌烦,特意变换了做法,枸杞猪肝粥!”
喜眉笑眯眯地拎上来一只罐子,打开盖子,熟悉的腥味扑鼻而来,邵璟强颜欢笑。
“吃呀!阿璟,这顿阿姐给你熬的是葱花猪肝粥!”
“这次做的是猪肝瘦肉粥!可好吃了!”
“菜心猪肝粥!”
“胡桃瑶柱猪肝粥!”
“阿璟,阿姐对你好吧?顿顿不重样,变着花样给你做,真是煞费苦心,你怎么谢我?”
邵璟生无可恋地看向田幼薇,低声道:“阿姐,我知道你的厨艺很好,不过能不能放过猪肝粥放过我?我觉得我全身上下都是猪肝味。”
田幼薇勾起唇角,神秘地笑了:“阿璟,这仅仅只是开始呢。”
邵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要不要试试晕倒那个办法呀?”田幼薇笑得温柔,“我不会让你在烈日下久躺的。”
第197章 皇次子
邵璟得了一种病,听到“猪肝”二字就想吐,甚至做梦也会梦见铺盖地的猪肝粥将他包围其郑
他声和田父描述自己的梦境:“……好多好多猪肝粥,黏糊糊的,我怎么都游不动,喘不过气来。”
田父同情地看着他:“要不,我和阿薇,给你换种吃法?”
邵璟感动极了:“我就是这意思,伯父,我全指望您啦。”
田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都是男人,不容易。
田幼薇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个棉包,笑得灿烂:“阿璟快来吃猪肝粥,我用棉包裹着的,这会儿还是热的,凉了就更腥了。”
邵璟躲到田父身后,求助:“伯父……”
田父对上田幼薇威胁的眼神,连忙捂着口低咳两声:“咳咳!阿璟啊,你阿姐是为你好,总比药好吃是不是?你年纪轻轻不能落下病根。”
“……”邵璟绝望极了,他果然不能指望田家的男人们违逆田幼薇的意思。
刚吃了一口猪肝粥,邵璟就平船边吐了起来。
身旁递来一盏清水,田幼薇满怀关切:“阿璟晕船了吧?这是气血不足的表现,要多吃猪肝粥。”
邵璟:“……”
明州港繁荣依旧,田父并不因为有了钱就去住最上等的客栈,只挑了个洁净方便的中等客栈,带了邵璟和田幼薇入住,安置妥当,叫平安去吴宅投递拜帖。
平安回来,是吴七爷外出未归,吴七奶奶请田家融二过去用晚饭。
田父见色还早,就道:“一起出去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是为了帮邵璟摆脱可怕的猪肝粥。
田幼薇心知肚明,笑眯眯地道:“阿爹,我很早就想去醉仙居吃饭了。”
田父见她得可怜,当即拍板:“就去醉仙居!”
邵璟幽幽地看向田幼薇,神态更加可怜。
醉仙居乃是明州最好最热闹的酒楼,通常情况下不先使人预定雅间,必然只能在大堂里吃。
大堂之中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盯着,邵璟这个病人岂能当众大吃大喝?
田幼薇一点没心软,兴致勃勃打扮一番,跟着田父出了门。
如她所料,没有雅间,大堂里挤满了人。
她和邵璟生得好,才进去就引起无数瞩目,她自是无所谓,想吃什么点什么,可怜邵璟,明明馋得要命,却只能装斯文病弱,每样只敢尝两口,完全不能过瘾,比不吃还难受。
田幼薇边吃边听隔壁桌的人聊话。
一个书生道:“听了么?朝廷要与靺鞨议和。”
他的同伴鄙夷道:“这都是旧闻了,明州港谁不知道?”
书生道:“议和当然不稀罕,但你们可知今上下了一道什么旨意?”
众人皆道:“皇帝老爷都要下若干旨意,谁晓得是什么?”
书生得意地捋着胡须:“议和之后,南北交通,三京路通,今上下诏广寻宗室,这件事你们知道么?”
众人果然十分惊异:“当真?那能寻着么?倘若真寻着二圣流落在外的皇子,又该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当然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书生低咳一声,使个眼色,压低声音:“还真别,据闻有人出来是渊圣次子,十之八九没错了,长得与渊圣颇为相似……”
“论起血脉亲缘,渊圣之子与今上更为亲近,不知皇位会否传给这一位?”众人更为激动,将头凑在一起声议论起来,声音低不可闻。
田幼薇因为关心邵璟身世,对这些事格外在意,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于是颇为着急,暗里将凳子往旁挪了又挪。
邵璟也忘了美食,肃了神色侧耳静听。
那群人似是发现他们在听,就换了话题不再议论此事,笑一回,各自散去。
田父忍不住道:“若这传言是真的,这位渊圣次子很快就会被迎回来的吧?”
皇室继承这事来话长。
朝廷南渡之前,靺鞨人先后俘虏了本朝两位皇帝。
这两位皇帝,一位是今上的亲爹,一位是今上的兄长,后被今上分别尊为太上皇与渊圣,又称二圣。
也就是,渊圣是今上的兄长,是上一位皇帝。
国破之时,靺鞨人不但将二帝掳走,还把与皇帝血缘关系比较亲近的所有宗室子弟一网打尽,只有今上一人侥幸逃脱并得以继承大统。
今上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唯一的儿子也在叛乱之中惊吓而死,他自己损了身子,之后再不能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