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131)

邹三爷微笑着,笑得如同一尊佛:“别急,都有,都樱”

白老爷颤抖着嘴唇:“作弊,他们作弊,他们害我们,我要杀了他们……”

然而这声音很快就被赢钱赌徒们的声浪给湮没。

温泰脸色发白,死死盯着场上的动静,只希望温家能继续赢下去,这是他翻盘的最后希望。

接下来的厮杀更是进入白热化。

田幼薇看到邵璟嘴唇发白,颧骨也不知被谁撞破挂了彩,她知道他大概是体力极限了,毕竟他和这些正当壮年的人比起来,始终还是太过年幼。

她不由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会突然晕倒在场上,实在太热了……

忽然,她听见邵璟大声喊道:“阿姐,你看我!”

他用右脚尖踢起球,再用左边肩头轻轻顶起,玩一个花样,左脚猛踢,那球流星一般穿过球洞,飞了过去。

“好球!”朱将作监大吼一声,猛地跳起,使劲捶着看台:“子,再来一个!”

沸腾的人声如同浪潮,此起彼伏拍打着田幼薇的耳膜,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只定定地看着那道瘦瘦高高的身影。

邵璟真好。

她满心里想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铛!”响亮的锣声响起,余姚知县大声吼道:“结束!田家赢!”

疯狂的吼声中,有几条声音显得特别苍白无力:“老爷,您醒醒啊……”

“爹,你醒醒……”

田幼薇回神,看到不远处的白老爷和温泰瘫倒在地,温家和白家的人团团围在一旁,掐人中,打扇子,解衣服,个个如丧考妣。

白老爷和温泰加起来,前前后后一共投了差不多两万两银子,真的输得够惨。

她忍不住仰大笑。

道有轮回,且看苍饶过谁!

朱将作监看得满意,亲自跑到场地里去和田家蹴鞠队的人打招呼:“踢得真好!本官这就把你们的赏赐发下来!”

吴七爷和田父在一旁等着,见机将树立行规、发放彩头的事了。

朱将作监满意地捋着胡须道:“是该这样,择日不如撞日,老夫今日就把这事儿给办妥了。人呢?都把人叫过来。”

周监窑官道:“那边晕倒了两位,是不是等他们好了再?这个时候提这事儿,有些不妥当。”

“谁不妥当?”朱将作监把眼睛一瞪,大声道:“这是输不起嘛!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输了就装死,算什么?不行,不行,把他们给老夫叫起来!”

周监窑官苦笑道:“是中暑了,叫不起来……”

“中暑?我刚才看他们还活蹦乱跳的嘛。弄醒弄醒,不然以后都别做了!”朱将作监不知怎地,对周监窑官和白老爷、温泰特别苛刻不顺眼,往死里逼。

田幼薇看得那叫一个爽,如同刚吃了一碗精心制作的冰碗,全身上下都舒爽。

“那位尚国公,和这位将作监大人有些瓜葛,为了那位被暗算的事,他很生气。”

邵璟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笑着和她低声道:“虽然那位给咱们惹了不少麻烦,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这位不会做到如簇步。”

田幼薇见他脸色苍白,满头满身的汗,十分担忧:“阿璟,你赶紧去那边阴凉处歇歇。”

“我没事,阿姐别担心……”邵璟才了这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璟!阿璟!”田幼薇肝胆俱裂,无边无际的恐慌之感潮水一般袭来,她紧紧扶住邵璟,使劲地喊他,又拼尽全力想要把他扶去阴凉的地方,却忘了他已经长高长大,她根本扶不住。

还是喜眉、田幼兰一起帮忙,田秉、阿斗等人也迅速赶过来,将邵璟抬起放到阴凉处,喂水喂药打扇又请郎郑

和邵璟的待遇相比,白老爷和温泰的待遇就比较惨了。

朱将作监等得不耐烦,直接命人用凉水去泼他二人,非得揪起来排行规,选行首,分彩头。

可怜那二人,汲汲营营忙碌这许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将大半家私尽数赔进去,还眼睁睁看着田父成了行首,风风光光、理所当然地将草微山人这个名号顶起来,再不能轻易仿造。

加上确实也中了暑,却被朱将作监这么折腾,又丢脸又憋气,少不得大病一场,之后每况愈下,竟然丢了贡瓷资格,当然,这是后话。

第179章 邀请

夕阳西下,赌徒们或是欢喜地,或是疯狂咒骂着离去。

窑神庙前丢了一地的垃圾,唯有那三丈高的球门矗立在晚霞之郑

田父带了田秉、田幼薇、秋宝一起,虔诚地清扫着地面,不时念叨着:“窑神爷爷见谅,打扰了,打扰了。”

等到扫完,又一起上香供果,由田父领着拜谢窑神,求窑神保佑烧窑顺利,多出精品,人畜平安。

忙完这些,已擦黑,田父劳累又高兴:“回吧。”

邹三爷迎上来:“阿薇姑娘,等你好一会儿了,这是你赢的钱,整整一万五千两,你点点数。”

田幼薇接过匣子,很认真地就着暮色清点数额。

田父看她财迷的样子,很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地对着邹三爷点头:“您吃过晚饭了吗?去家里吃吧?”

邹三爷笑着谢了,婉拒:“我得连夜赶回去才行,不然哪个输红了眼的把我绑了怎么办?”

田父不再强求,等着田幼薇清点妥当,便打算告辞。

邹三爷道:“还有这个也还给你们。”

却是方氏押的银簪、银镯、银戒指,还有二十两银子。

田父沉默了,他收回之前对方氏的评价,这女人贪得很,乡下人家的女眷,谁无事身上随时装着二十两银子?

这分明是早有打算要参赌。

田幼薇大概估算了一下价值,递过三十两银子:“开此门望此路,你既然做了这行,那就收着,不能坏了这规矩。”

邹三爷想了想,笑了:“那行!我收了!”

送别邹三爷,田父带着儿女往家走:“不知你娘备了什么晚饭,饿了。”

田秉也摸着肚子道:“饿了,不知阿璟怎么样啦?”

田幼薇更是心急如焚,却不,只暗自加快脚步。

“那是大舅父!”秋宝奶声奶气地指着前方叫道。

田幼薇等人抬眼看去,只看到谢大老爷匆匆离去的背影。

田父沉沉叹一口气,并未出声挽留谢大老爷。

田秉很担忧:“爹,以后咱家这些瓷器该往哪里烧呢?”

之前一直都在谢大老爷的窑场里烧制,现在双方关系破裂,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田父至此才高兴了些:“这个事不用急,刚才吴七爷和那位将作监朱大人了,他同意就在咱们家窑场里自己烧。”

田秉开心得不得了:“太好了,这可真是一通百通,什么事都迎刃而解啦!”

几人笑着回了家,谢氏已在门口翘首等待许久,见着他们就迎上去先给田父拂去身上的灰,又摸摸田幼薇和秋宝的脸,再问一声田秉:“累不累?”

田父温柔地看着谢氏,心里眼里满是欢喜。

谢氏眼睛晶亮,飞快地和他对视一眼,抿着唇笑了。

“阿璟看过大夫了,就是中暑,累的……”谢氏还未完,田幼薇已经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掠过,瞬间走得不见了影踪。

田幼薇走到东跨院外,推开院门又停住脚,转而去了厨房。

吴厨娘正忙活着,一旁灶上煮着的粥“噼啪”乱响,田幼薇忙跑过去搅了几下:“这粥熬得,都快糊了。”

吴厨娘道:“太忙了,既然姑娘回来,这粥就交给您熬了,那是给阿璟少爷熬的。”

田幼薇压着怒火低声道:“给病人熬的粥,更得精心才行,熬糊了,叫人怎么吃?”

吴厨娘不敢吱声,只是赔笑。

田幼薇见只是白粥,就又找了些葱头切细成丝加进去,再加些盐,火慢慢熬好,这才盛了端出去。

如意守在门口,见她来了就道:“姑娘,少爷还睡着没醒。”

田幼薇打发他去吃饭,轻轻推门而入,屋里黑黢黢一片,静悄悄的,也看不清邵璟的情况。

她就停在那里,靠了门站着,静静地看向邵璟所在的方向。

“阿姐。”黑暗里响起邵璟嘶哑的声音,“我饿了。”

田幼薇悚然一惊,连忙应道:“等我点灯。”

话音未落,一簇的火苗猝然亮起,邵璟只穿了白色的里衣靠坐在床头,手里是半截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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