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104)

田幼薇突然察觉,他竟然似乎比她还要高那么一丢丢了。

以往他是要仰头才能和她对视,而此刻他却是和她平视。

果然麦面、鸡蛋、油肉吃得多,人就是长得快……

不对,是人家北方人天生就要高大很多,不然她也就没少吃,怎么就被超过了呢?

他这个样子,刚比她高那么一点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当家做主管着她,再大两岁就不肯再叫她阿姐了吧?还是会像前世那样压制她管教她的吧?

田幼薇酸溜溜地想着,难免失了神。

她好怀念之前那个软糯黏人,百般讨好她的邵璟小可爱啊……

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怎么就要失去了?

“阿姐,我在和你说话!”邵璟很不高兴,一把抓住她的手举起放到亮光处,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幼薇在水里泡了太久,手上的茧皮都泡白泡皱了。

她立刻挣脱他的手,将手藏到身后,心虚地小声道:“你管我!”

邵璟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脚上。

田幼薇顺着一看,她脚上的鞋子糊满了泥巴,惨不忍睹。

她下意识地又缩脚,但是手可以往身后藏,脚却没地方藏。

躲无处躲,无需再躲!

田幼薇索性挺直腰杆,拿出长姐的威风,倒打一耙:“昨夜雨下得大,我去瞅瞅窑场。倒是你,不在家乖乖睡觉,大清早的跑出来乱蹿?也不怕淋湿了生病,让家人担心,浪费钱财!”

邵璟看着她不出声。

田幼薇更加气壮,侧身准备从他身边绕开:“我要换衣服,你回去告诉家里,我来工坊了,让喜眉给我送早饭过来。”

邵璟往前一步,堵住了她的去路。

田幼薇十分诧异,抬头看他一眼,转身准备从另一个方向走。

邵璟再一步,又堵住了她的去路。

田幼薇不由大怒,小屁孩儿要造反了是吧?

她好歹也是练过几年的人,才刚雨夜奔袭杀过恶徒来着,会怕他?呵呵~这看真是笑话!

她抬起手,对着邵璟的肩头用力一推:“让开!”

邵璟纹丝不动。

田幼薇不服,再次凝神着力,用力又一推。

邵璟还是纹丝不动。

“!!!”田幼薇简直不敢相信,一定是她昨夜体力消耗太大,所以疲软了没力气。

想当年,她轻轻一只手就能把他推出去老远。

田幼薇咬牙切齿,背靠墙壁,再次用力。

“嘿!”她大叫一声,邵璟稳稳地抓住她的手,低声道:“阿姐,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田幼薇气得眼圈都红了,不服气地咬着牙侧头瞪邵璟。

她那么努力,凭什么他因为长得比她快、比她高、比她壮就可以这样欺负她啊?气死她了!!!

看到田幼薇眼里的泪光和委屈,邵璟一凝,沉默着让开了道。

田幼薇拧巴着脖子,气呼呼地往前走。

“阿姐,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邵璟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田幼薇跨出去的步伐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她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描淡写,却是声线紧绷。

“我知道你昨夜做了什么。你去杀吴锦了。”邵璟的声音很小,却说不出的清晰。

“我没有。”田幼薇断然否认,“阿璟你是杂书看多了吧?想得真多!我杀吴锦?你确定你不是在说梦话?”

“我都看见了。”邵璟的话彻底打断了她的幻想。

“我知道你很早以前就在筹谋这件事,你让北村的孩子们打听各个窑场和监窑官们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看起来你是为了让生意做得更好,其实你重点是打听吴锦的事。你知道他和温家交好,经常去温家吃饭喝酒,醉醺醺地回去。

你还知道他每隔六天会去一次湖对面的仙乐居,那里头有个女人和他交好,他通常是天黑了去,早上又赶回来。

无论天晴下雨,喝醉与否,只要没有特殊事情,他一定会去,所以你打算利用他醉酒的机会,击中他脖颈上的要害,让他跌入水中,造成醉酒失足淹死的假象。

这样一来,就和家里人没有关系了,他日常不会做人,大家都不喜欢他,他还是个北人,没有亲人家属,死了也就死了。

所以,你更加卖力地跟着白师傅学习,你经常用手指夹戳泥人的脖颈,最之前你弄的是没烧过的软泥,后来弄的是烧好的瓷像。”

第142章 我是被吓大的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你手指上的厚茧就是这样来的。”

邵璟不慌不忙地说着,“你还经常半夜悄悄离家,在田家庄和温家村之间的山路上尽量快地奔跑。

你也经常在夜里悄悄跳入湖中凫水、跟踪吴锦的船,你甚至计算过多大的鱼蹦跶才能不受风浪声的影响,从而引起船夫的注意。

你经常在湖边收鱼,说是我爱吃,还在湖边藏了好几只鱼篓,确保里头一直有你需要的活鱼……”

窗外雨声潺潺,天色越来越亮,晨光打在一排排的泥坯上,它们活灵活现,仿佛有了生命。

田幼薇注视着这些瓷坯,从最初的震惊、心虚、害怕中慢慢缓和过来。

她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阿璟,你是不是魔怔了?还是你打算去写杂剧?”

邵璟并不为她的镇定所动,而是沉声问道:“你知道昨天夜里杀人的是谁吗?”

田幼薇险些叫出声来。

她确定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么,他跟了她多久?

而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所以,他早就比她强了。

这个认知让田幼薇沮丧又难过,就连笑容都无法维持下去。

“是白师傅。”邵璟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把真相说出来:“是白师傅知道你想做什么,舍不得你受这种苦,也怕你会出事,替你做了这件事。”

是白师傅啊……她早该想到的。

那一手精准利落的暗器功夫,那一身豪侠之气,正是白师傅独有的。

也只有白师傅才会这样帮她。

如果没有白师傅,她可能真的要费很大的力气。

田幼薇没忍住,眼里再次浸出泪花。

她怕邵璟发现,匆忙低了头。

她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遇着这样的好人?

田幼薇喉头哽得厉害,好半天才能出声:“可是……白师傅是北人,北人哪有那么好的水性?”

“水性?”邵璟饶有趣味地看向她:“这么说,阿姐是承认以上这些事了?”

田幼薇顿时又痛恨起他来,竟敢讹诈她!

“你这个小屁孩儿!你和我横什么横?装什么高深莫测呀!忘记拉着我又哭又叫又扭的时候啦?阿姐!阿姐!”

她恶劣地学着邵璟幼时撒娇的模样和声调,就想激怒邵璟,掰回一城。

“我就是喜欢拉着你撒娇怎么了?你是我的阿姐,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对着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邵璟理所当然地说着,突然侧耳静听:“咦,我烧的水滚了,我去拎来给你用,你受了寒,最好赶紧换上衣服。”

他推开门走出去,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地避开了冲突对立。

田幼薇一拳打在空气里,颇为无力。

她用力将脚上的鞋子甩掉,回身去取干净的衣物。

又听得门响,邵璟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来放在墙边:“好了,用吧。”

他并不看她,而是低头弯腰,将她扔在地上的脏鞋袜捡起拿走。

“你做什么?”田幼薇叫道:“别想用这个威胁我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

“知道了,我是被吓大的。我是给你拿去洗涮干净,省得留作物证。”邵璟看她一眼,眼里有笑意。

“……”田幼薇很后悔,她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幼稚的小孩子说的幼稚话,还不如邵璟来得大气稳重。

木桶里的水不冷不热刚好,显然邵璟是给她兑好了才送过来的。

田幼薇鼻头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换好干净衣服,就听邵璟在门外道:“好了么?好了就出来吧,得干净把这些处理妥当,稍后人就来了。”

田幼薇顾不得胡思乱想,忙忙地收拾了换下的衣物开了门,迎面就是一碗散发着甜香的姜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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