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宋以乐看着阳光下枝稍麻雀的倒影,笑了声,“今天也很忙吗?”
“有点儿,成立工作室的流程比我想得复杂多了,我只是个会画图的书呆子,Ethan就逮着我压榨,从念书的时候就这样了。”
“沈哥你明明干什么都能干得很好的。”宋以乐歪着头听着笑了,却发觉沈云淮的声音里带着些哑,又敛起了笑。
“宝宝,我有时候觉得你的粉丝滤镜很厚啊。”
“明明是爱的滤镜。”
电话那头,沈云淮“哎”了声,忙道:“你说的对。对了,伯父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
“老样子,虽然还是记不清我和妈妈,但好在能好好吃东西。”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了敲门声,想来是宋芸来叫宋以乐吃早饭了,他抬头望了眼时钟七点已经过了四十分,也就意味着F国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两点了,于是匆匆道了声:“沈哥两点了,赶紧睡觉啦。”
也不知道该感慨小孩儿是真走心,把两地的时间换算得如此之快,还是叹息时差把横在两人间的千山万水都拉长了再拉长。
“知道了,你也去吃早餐,牛奶热了再喝,天气还冷着别贪凉,出门穿上秋裤。” 沈云淮“哎”了声,却不忘嘱咐,“睡醒再给你发消息。”
“晓得啦,挂了啊,晚安。”
挂了电话,宋以乐把升温的手机捂在掌心,仰头盯着肃穆周正的雾灰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蜘蛛网,又低下头来看了会儿自己脚上松松垮垮挂在指头的拖鞋。半晌,宋以乐把手机贴着脸颊,身子往后倒向了柔软床铺,陷了下去。
B市时间八点零五分,气温十八度,晴时多云,风速每小时九点三公里。宋以乐想,如果想念能随风横跨万水千山到达异国他乡就好了,那么只要他每天想念一点,日积月累,便是见山盼海皆是爱人的面貌。
“和云淮打电话呢?”宋芸把早餐摆在餐桌后便坐到了宋以乐对面,抬手拿了个包子轻手轻脚地剥皮,抬头看了眼低头喝粥的宋以乐,没人住问了句。
宋以乐咽了口粥“嗯”了声。他还是学不会和母亲如何亲昵相处,虽然彼此都磕磕绊绊地试图弥补破了窟窿的亲情,可怎么也做不到完美,宋芸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到底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宋芸垂眸,轻声道:“说实话我去H市找你却遇到云淮,他和我说不做设计师了的时候,我是由衷地觉得可惜的。”
涉及沈云淮的话题,宋以乐便抬起了埋入碗中的头,朝宋芸眨了眨眼。
“他很有天赋,甚至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宋以乐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
“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但我也是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的,”宋芸搁下筷子,颇为严肃地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辞职,是因为公司董事拿公司股份和设计所有权要挟他娶董事千金。”
公司股份对沈云淮而言自然只是身外之物,哪怕是天降横财无偿给予,他也不会要。可设计所有权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那是一个设计师的半分灵魂,以血为笔以灵感为画布,每一笔一线都是倾注心血构成的。夺走所有权意味着如同被拿走亲身孩子,这一点宋以乐是明白的。
沈云淮只字不提的过往,是维护了他作为设计师的半身傲骨,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理想与天赋,只不过换了个方式守卫尊严到底而已。哪怕生在中庭的□□凡胎,骨子里流着的,都是世界树孕育的血,伟大而壮丽。
吃过早餐后宋以乐在阳台照着暖阳,把和沈云淮的聊天记录从第一条翻了个遍,翻到了‘对方已通过您的请求’这条规规矩矩的微信自带灰字下方,是宋以乐发了一张图片给沈云淮,夸赞沈老板饭做得好吃,字写得也好看。
图片已经过期再也无法查看了,可宋以乐就是记得,上头写的是—— 春逝夏至,幸于相逢,人间四季,夏花欣喜,皆愿你所有。
那时候还未曾堕入情海,还未知春宵苦短,更无从窥探神明具象。虽然经常黏在一起过日子,可聊天内容依然丰富,柴米油盐,月升星落,他们都聊,哪怕不在彼此身边的这半个月也好似没有分开过。
看到最后,停留在沈云淮昨天后半夜发来的,塞纳河畔仰望过沐浴朝阳的巴黎铁塔。
宋以乐想了一下,给聊天框敲了行字,摁了发送。
“沈哥,我想你啦。”
第26章 凡人浪漫
沈云淮走出停机坪长廊时,冷空气扑面而来,H市的倒春寒持续了两个月迟迟未见离开的趋势,定下归途的日期的时候,宋以乐还千交代万嘱咐他不要穿得太凉快回来。
整整十四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九千二百九十一公里,沈云淮还没感到乏困,先把手机上头起先开启的飞行模式关掉,再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宋以乐换了新的头像,是安波大脸照,上缀着个小小的二,刚刚好卡在尖耳处,惹得沈云淮笑弯了眼。
点开,两条消息间隔着十几个小时,第一条是他上飞机以前,第二条是十分钟前——
“十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后见。”
“到了吗?”
沈云淮刚回了个“到了”,上头备注名字的宝宝二字几乎是下一刻便变成「正在输入中……」。等待宋以乐回复的间隙沈云淮环顾了眼临近午夜,却仍然灯火通明的机场,偌大可见停机坪的落地窗在低温下蒙了层白霜,指挥交通的工作人员变成了褒广地坪小小的一个。
沈云淮叫了滴滴,坐在星巴克捧着杯冒热气的热美式暖手,望着外头拖着行李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路人,脑海里恍惚间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像一张张设计稿叠成本快速翻阅,跟着昳丽灯光忽明忽暗,却又清晰了起来。
他第一次踏足H市机场,带着少年的莽撞,义无反顾地往未知地撞去,一去便是五年。五年,五个春夏秋冬,时间长得足以磨平本与生俱来的棱角,每每李谬问起他是否后悔,后悔放弃前程满钵荣华富贵,把自己拘于一个小小的酒吧。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天命难知,人道易守。
上天之所以给予选择,那必然会有相对应的结局,违背本心做出的选择也未必理所应当,那不如让当下不后悔。如果现在再会问这个问题,沈云淮张口也不说大道理了,他只会理所应当地说,不悔。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着打断沈云淮的发愣,回过神,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宝宝」两个字闪烁跳动着,他笑了笑,滑下了绿色接听键。
“喂?”
“你落地啦?”宋以乐电话那头悉悉簌簌了会儿,安静了下来。
“嗯,还在等滴滴呢,有些延误了。”
宋以乐“啊”了声,踌躇了会儿,喃喃道:“那你要不取消了呗。”
“怎么了?取消了我怎么回去啊我想你了啊宝宝。”沈云淮笑了声,放下手里的热美式,板起脸严肃道。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了宋以乐电话那头电流声滋滋了几声归于静谧了以后,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大老爷们突兀地冲着谁说了句到了。沈云淮听着皱了皱眉头,问:“宝宝,你在哪儿呢?”
大抵是见惊喜泡汤了,又怕被沈云淮唠叨,毕竟先前沈云淮可是千般嘱咐他别大晚上的来接机,宋以乐没什么底气地叹了口气:“刚下的士,机场大门,先别骂我啊我就是,就是也很想你。”
沈云淮倒吸了口气,也没顾着那上那杯只抿了几口的美式,忙地道了声“等着”,拖着行李步履匆匆地走向机场大门。
穿过拥挤人潮和交杂的吵闹声,沈云淮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倚在一根柱子旁,双手插在兜里低垂着头,像犯了错等着挨批评的小孩儿似的宋以乐。小模样又乖又可怜,看得沈云淮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哪还舍得念他些什么呢,于是只好叹了口气,快步走去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把把人揽进了怀里。
“哇!”忽地坠入个温暖的怀抱,宋以乐猝不及防地惊呼出声,“沈哥?这儿到处是人,先放开?”
沈云淮才不管这些,他只管感受经久不见,好不容易怀抱爱人的实感,他下巴抵在宋以乐的发旋,鼻尖沁满白桃的香味——那是不久前宋以乐新买的替换洗发乳,旧的青柠味儿的断货了,对此宋以乐还在通电话的时候和沈云淮瓮声瓮气抱怨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