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件事,他觉得自己不同了。
他有点喜欢李飞惮了。
蒲修云知道自己不会扭捏,感情亦然。
确定心意就是确定了。
他一定要告诉这个人。
与此同时,李飞惮的二十五岁即将结束,有人帮他联系到一位新舞伴,姓宁,听说之前跳男步的时间很长,最近转型走职业道路,那边的人打探要不要组队试试,李飞惮和蒲修云商量过,答应了。
蒲修云陪着他们去参加了一场大赛,见证了他们俩初次磨合地成功,也打心底里替他们高兴。
只不过这下看来,他的“舞伴”生涯是接近尾声了。
舞伴本来也是说散就散,更何况他们只是一起磨炼舞技,从未在众人面前亮过相。
只是不知道为何,即将各奔前程的最后几个日子,李飞惮经常会撑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跳舞,这时蒲修云才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一年里时常发生。
男人一般是皱着眉的,然后你喊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李飞惮跟他说,要回一趟中国放假,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了,等之后再和宁依斐继续组队。
蒲修云明白,他们要短暂地分离了。
他并不害怕分离,因为很了解自己,但有些话他不会憋着。
外头阳光很好,树影斑驳,湖旁的叶子金灿灿得发光。
蒲修云像十五六岁时一样,喜欢蹲在湖旁吹风,对着湖面波动头发。
后头有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地提前张口,“今天教授请假了,所以没去学校。”
李飞惮应了一声,然后站在男孩的身旁,“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未来吗?”他虚无缥缈抬头,“没想好,到时候再说,你知道我的,随心所欲。”
李飞惮蹲坐在男孩身边,就这样侧头回望这个十八岁少年的侧影。他今天没有绑皮筋,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漂亮得像一幅油画,而这双半眯着得像猫一样的眼睛,就像是打了蜡的湖面,镶嵌进眼眶里。他从来都知道,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优越。
“你什么时候回国。”
“明天晚上的飞机,很快了。”李飞惮回答。
蒲修云晃晃脑袋,噙着笑,眼睛愈发灵动起来,“嗯。”
“很感谢你。”李飞惮突然说。
“谢我什么。”
“拉了我一把。”
“各取所需。”蒲修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他的头发被风撩动得划过脸廓,似乎整张脸都朦胧起来。
李飞惮也跟着站起来,随后轻轻半拥了一下他,“谢谢你。”
说到一半,蒲修云打断了他的话,咧嘴笑说:“其实我喜欢男人,我可以追求你吗?”
风又一阵吹动,草地掀起绿色的小浪潮。
李飞惮站在风中怔了一会,转而眼前的男孩端肩、下腰、侧头,向他伸出了手,“没关系,我不需要回答,追求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离开之前可以再跳一支舞吗?”
华尔兹。
适合相遇,也适合告别。
《Embers》是他们第一次搭档一起跳的。
李飞惮顺从地领这个男孩跳完了四个八拍,然后轻轻地松开了手。
风吹得更盛了。
两人站在相隔一米多的草坪上,蒲修云笑了,笑得慵懒,笑得没有分担,笑得像平常的他一样。
李飞惮的黑发也被吹得抖动起来,突然低声唤道:“Nathaniel。”
蒲修云直视着他:“嗯。”
“你知道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含义吗?”李飞惮抬头看了眼天。
蒲修云摇了摇头。
“上帝的礼物。”
男人轻轻张口,五个字就随着风飘散出来,跟着着草丛里的草屑飘向湖面,或者又飘向更远的地方。
“你是上帝的礼物。”
礼物。
蒲修云咀嚼着这个词,听见了湖面被风吹过的声音。
“我们是不一样的。”
李飞惮低头自嘲地一笑,转而回望原处的小木屋,坚定地盯着浅金色男孩的眼睛,“但我们永远是亲人,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第85章 半山腰
黑色,总有摄人心魂的魅力。
比如黑头发、黑眼睛。
蒲修云喜欢黑色,也很难忘记八九年前男人告别他时的那双眼睛。
好像才眨眨眼,时光便一晃而过。
再后来李飞惮又恋爱了,对象是个男人,于是回英国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蒲先生?”
焦丞悄声开口,他身旁这蓝眼男人蹦极完盯着同一个方向盯了好久,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嗯?”被拉扯回现实,蒲修云微笑着侧头。
“手机。”焦丞指了指他的口袋。
手机铃震耳欲聋,已经响了很久。
蒲修云歉声接起,就听见通话那头发小熟悉的狂啸。
“又逃去哪里了?不会去找那个李飞惮去了吧,我前两天才碰到他和他对象,可气死我了。求你赶紧回来吧,忘记之前拿到的邀约了吗!今晚你要作为代表和前协会主席共舞的,从今往后就是圈里的King了,别浪费时间在那个临阵脱逃的男人身上了,之前还花了那么多钱托人帮他在国内给什么破工作室宣传,求您赶紧回来……”
蒲修云听着一长串话,太聒噪,离远了些耳朵。
自从多年前发小知道之前的事情后,这些年没少在他耳边说李飞惮的坏话,凡事都要贬损几下。
“嗯,马上回去,我刚蹦极完。”
“你快——”
蒲修云已经挂了。
焦丞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却隐约感受到蒲修云电话那头狂躁的语气,正巧自己这边也发来好几条陆橧青的长语音,六十秒接六十秒,足足刷了一屏幕。
“对了,我答应你的——”蒲修云侧头开口,“讲故事。”
焦丞刚要按到语音停顿了手指,转然按灭开关,重新塞回了口袋。李飞惮和这个男人的过去啊,想听。
蒲修云说话的语速很慢,徐徐道来,却没有一句废话。从相识到熟悉,再到共舞,最后走到如今这般局面,匆匆十几年,寥寥几句概括得清晰。其实,对方完全可以渲染得更强烈一些,关于他们的相处模式,关于自己付出的东西,可他没有。
他只是简单陈述,将所有的事情都结论化,比如:“我留下来了”、“他同意了”、“一起跳舞了”、“他拒绝了”……
焦丞听得很认真,有时也会被故事牵动心绪,大多的时间却随着蒲修云淡然的态度一起变得平静起来。
他甚至偶尔回望身旁这人的眼睛,说话时微微眯起,语调慵懒且绵长,好像这些事都不曾发生在这人身上一般,即使蒲修云偶尔也会笑着故意挑/逗几下他,但到最后都未曾逾越过。
待故事结束。
焦丞才终于明晰了刘维丝曾经说过的“那件事”具体是什么,也终于明白那个改变了李飞惮的人是谁,即便后者的故事蒲修云只是一带而过。
他很欣赏蒲修云。
也庆幸李飞惮曾经遇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谢谢你。”焦丞突然开口道。
蒲修云侧身愣了一秒,然后往后斜靠在街角的栏杆上,轻轻将手塞进了衣兜。
“谢我干嘛,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焦丞听笑了,他看见阳光洒在车子的反光镜上,闪闪发光。
“替他谢谢你。而且没有你,我或许也见不到如今的他。”
“不是我。”蒲修云慢悠悠说,“很多东西是李飞惮自己找到的,我只是普通的一个舞伴,只不过八个舞伴里,我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了吧……而且,”他突然咧嘴笑:“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你呢?”
焦丞看得有些发呆。
这是他这几天来看见蒲修云笑得最尽兴、最放肆的一次,好像这样笑着的他才是真的他,打心底里开心的他。
“听说李飞惮收了个徒弟?安娜说的。”蒲修云抬头问。
被这么一提,焦丞也没由来地回想起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好像就在昨日,如一场梦境,一切都那么不真切。那个楼梯口摔碎手机屏的男孩,如今也已经顺利地找到自己的路了。
“嗯,叫柳伯茂。”
蒲修云点点头,感慨说:“很好听的名字。”
“怎么了吗?”焦丞侧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