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今天晚上一众朋友的大团圆，苏颖嘴角的笑意就压不住，脚步愈发轻快，结果，瞥见前方一个提篮妇人的脸，笑容凝在脸上，泪水一瞬间模糊了双眼。
抬起沉重的双腿，跌跌撞撞上前，抱住夫人，泪水滑落，嘴唇颤抖，“妈，妈，娘，是你吗？娘，我想你啊……”
满脸疑惑的妇人先是一怔，然后轻轻推开无声痛哭的苏颖，一脸关切，“孩子，你认错人了，我和令慈长得很像吗？”
听到烙印在自己记忆中的声音，苏颖浑身颤抖，抓紧妇人的双手，眼泪决堤，“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妈，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苏颖，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最疼我了啊……娘，我求求你，别不要我啊……”最后无力支撑，身体滑落，抱紧妇人的双腿痛哭。
哭声很快引来一群人驻足，妇人满脸焦急，俯身扶起苏颖，牵着苏颖的手，语气轻柔，“来，孩子，你跟我来。”
此时，苏颖大脑里已是一团浆糊，根本止不住眼泪，由妇人牵着艰难踱步。
走进一处小巷，妇人松手，苏颖蹲下紧紧抱住妇人的双腿，连连摇头，泣不成声。
妇人一脸担忧，俯身与苏颖平视，掏出丝帕，擦擦苏颖脸上的泪水，怜惜道，“孩子，我真的不是你娘，你好好看看，认错人了。”
苏颖不死心，拼命摇头，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段破碎的歌词，“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了妈妈的怀抱，幸福，少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虽不明所以，但妇人看苏颖哭得心碎，这泣不成声的曲调听起来也是莫名心疼。
苏颖爆哭，“娘，你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你了……”
妇人眼睛酸涩，吸了吸鼻子，俯身抚摸着苏颖的头，一言不发。
待苏颖哭得脱力，牵起苏颖的手，带着嘴唇翕动，神情绝望的苏颖拐进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
一进门，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迎上来接过篮子，甜甜喊了一声“娘”，妇人满脸慈爱，俯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小欣真乖。”
看到妇人眼中熟悉的但自己却再也不能拥有分毫的满满爱意，苏颖只感觉天昏地暗，堪堪扶住门框，咽一口泪水，喉咙腥甜。
小姑娘打量几眼面如死灰的苏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娘亲，“娘亲，这个姐姐她……”
妇人柔声，“小欣带姐姐进屋坐，姐姐今晚在咱家吃饭。”
小姑娘欣然应声，牵着行尸走肉般的苏颖进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点心的，很是讨人喜欢。
但苏颖一言不发，只目光涣散直视前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姑娘很懂事，见苏颖难过得很，也一言不发，坐在一边玩弄自己的小娃娃。
后来，苏颖眼泪都流干了，使劲咬了咬干裂的唇，嘴唇渗出血珠，苏颖却好似毫无知觉，吸吮着血液，好像如此才能维持清醒。
片刻之后，院里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少年男子的声音，还有妇人特意压低的声音。
随后，麻木的苏颖被小姑娘领进院子里的餐桌旁落座。
妇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熟悉的笑容，端来了一盘接一盘丰盛的菜肴，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给妇人打下手，火灶前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在忙碌着，四口人小声交谈，欢声笑语。
在这里，很明显，苏颖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夜幕降临，苏颖抬头望着天空高高挂起的圆月，嘴角毫无感情的一扬，麻木起身，向院门走去。
妇人急忙跑过来拉住失魂落魄的苏颖，牵着苏颖往回走，一脸疼惜，“姑娘，你先坐下吃饭，不要着急走。”
苏颖张了张口，努力想说话，但没发出一丝声响，被按坐了回去。
片刻之后，一家人落座，妇人热心的给苏颖盛饭，憨厚的中年男人也忙不迭的给苏颖夹菜，眉眼温润的少年给苏颖端来茶水，小姑娘见苏颖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拿起筷子，轻轻掰开苏颖的手指，把筷子夹住。
感受到右手传来的温软触感，苏颖渐渐回神，低头看着一脸小心谨慎又透着无尽善意的小姑娘，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两个字，“谢谢”，嗓音沙哑。
小姑娘终于得到回应，开心不已，桌上的一家人情绪高涨，催促苏颖吃饭。
苏颖点头致意，伸出颤抖的左手端起饭碗，低头扒菜。
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眼泪掉进碗里，有点咸。
听到苏颖抑制不住的啜泣声，一家人停下碗筷，怜悯地看向苏颖。
妇人轻轻握住苏颖的左臂，拿下饭碗，一脸担忧看着苏颖，“姑娘，伤心的事就不要想了，就好好吃饭，好不好？”
对上妇人怜爱的目光，苏颖再次止不住捂脸痛哭，妇人伸手摩挲着苏颖的后背。
哭够了，苏颖抹了抹脸，端起再次堆满饭菜的碗，放慢速度，静静品尝，许是回味，许是告别……
一碗饭扒得干干净净，放下碗筷，苏颖向一家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冲出门去。
苏颖像游魂一般飘在街上，可见之处是万家灯火，风声带来的是千家万户的欢声笑语，眼泪被风干，苏颖抬起干涩的眼睛望向那一轮圆月，讥笑一声，“我不属于这里……我该去哪里呢，我的家呢……”
飘到湖畔，看着倒映着两岸灯火的湖水，乌黑沉寂，苏颖闭了闭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一瞬间，脑中涌入了无数画面，姜姜笑意盈盈磕糖，金二少爷咕咕大笑，金三小姐塞了满嘴的饼干，尚阳一脸嫌弃，武学科一脸满足啃着猪蹄，符薇撇嘴故作高冷，宋莉莉浅吟低笑，邵申韬一脸委屈，老小孩儿宋丞相，和宋黎宇一起疯一起笑，还有，那一堆训练拉伸龇牙咧嘴的小弟……
苏颖挺直身体，睁开眼睛，嗤笑一声，“连死都不能……哈哈哈哈……连死都不行……”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笑到最后，没了力气，脚步飘忽，只知道离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家的地方越远越好。
“海底掏”，满脸笑容的宋丞相和宋莉莉进门，灯火通明的楼里坐满了熟面孔，但此时，众人皆是无甚兴致。
见宋丞相进门，姜姜打起精神迎上来，宋丞相挥挥大手，“大家不必拘束，老夫下午让黎宇那浑小子来送点礼物，结果这天都黑透了，他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老夫和他妹妹了，真是不像话！所以，老夫就带着莉莉来了，正好人多也热闹哈哈哈……”
姜姜闻言怔住，一脸慌张，“宋伯父，宋公子他没来过啊，不仅如此，苏颖她下午出去采买糕点，现在都没回来！”
宋丞相笑容滞住，转念一想，又放松下来，“许是他们在街上遇见了，然后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吧。”
姜姜心神不宁，“他们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旁边尚阳抛来一句话，“能打得过他们两个人的恐怕不多，可能是别人要出事了吧。”
武学科放下猪蹄，“正解！肯定又是去惩恶扬善了。”
邵申韬把二子抱到腿上，递一根鸡腿，语气温柔，“二子，告诉韬哥哥，今天你颖姐姐出门前有没有印堂发黑？”
姜姜提起一口气，就听二子乖巧回答，“没有呢，而且颖姐姐面泛桃花，是好兆头。”
闻言，宋丞相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放心吧，肯定是他们小两口一起去哪里了，可能是找个好地方赏月呢，不过，话说回来，抛下我老头子不管还是有点过分的，等他们回来一定得训斥一番！”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宋莉莉急忙给老爹顺气，两人落座，众人开席。
第74章 苦酒入喉诉心声
城东酒楼的阁楼里，苏颖卧在栏杆上，双目无神，抱着一壶酒狂饮。
苦酒入喉，辛辣感令苏颖几欲作呕，但又实在贪恋腹部的灼烧感带来的刺痛，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血肉之躯，而不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魂野鬼。
两壶酒倒空，扔到一边，拿起一个新壶。
门被轻轻推开，神游天外的苏颖似是注意到了，但没有回头，只是贪婪的抱酒痛饮。
身后响起《故时月色》的旋律，琴声清脆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