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番外(91)

日头渐往西去了。

陈恨稍抬眸,在一派人声吵杂之中喊他:“爷。”

身边走走停停、经行过这么多人,却只有一个人这样喊他一声。

李砚亦是转头看他:“怎么?”

“饿了。”陈恨反手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循着饭香走的,“走。”

*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照理说,这酒楼该叫做春水居,然后它叫做——

三十六陂。

从前陈恨说:“在长安做江南菜简直是暴利,大概有三十六倍。”

这里从前还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酒楼,后来换了主子,那主子整日里在自家吃喝,全不管生意,逐渐的也就起不来了。

小厮迎上来,弯腰低头,将李砚手中的缰绳接去。

李砚问陈恨道:“你的馆子?”

陈恨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的。”

很快的,又有小厮打了打袖子,迎面走来,全不顾陈恨朝他使眼色,笑着道:“二爷,许久没来了。”

陈恨还在陈家的时候行二。

他其实也没撒谎,这是他兄长陈温的地盘,他就是顺手接过来的。

陈恨不大愿意叫李砚知道这种事情,忙道:“别乱喊……”

还没来得及否认,他就看见忠义侯府的门房张大爷从楼上走下来,怀里抱着雪白的陈猫猫,身后跟着三十六陂的掌柜——一个和善的中年胖子。

一见他就朝他问好:“二爷,得了空过来呀。”

或许是张爷过来打理生意,或许是江南又来了什么信儿,不论是什么,总之——陈恨总算知道了,不能撒谎,对谁撒谎都不能对李砚说谎,下一刻谎言就会被戳穿。

“嗯,带朋友过来。”陈恨点点头,不大自在地指了指身侧的李砚,“李……”

从前在岭南,没什么人知道李砚字寄书,所以他在外行走总唤作李寄书。现在当了皇帝,天底下谁都知道皇爷字号,只是再没人敢这么喊他。

不好再说他的名字,陈恨顿了一会儿,只听李砚道:“我行八。”

小厮热热切切地喊他八爷,带他二人到楼上的雅间去。

经行堂前时,陈恨从张大爷手中接过陈猫猫,似是随意道:“张爷,等会儿我们一起回一趟侯府。”

张大爷只看了一眼李砚的衣摆,点头应了。

陈恨又掂了掂手中的猫,跟它说话:“崽啊,让爹看看,又长胖啦。”

近一月未见,陈猫猫与他不熟了,挣扎着就要回张爷怀里去。

陈恨偏不许,搂紧了它往楼上带,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对它说:“崽,你是不是不懂得,爷我权势滔天呀?你敢不听我的话?那你懂不懂强取豪夺四个字怎么写呀?什么都不懂?唉,小可怜。”

陈恨啧着嘴逗它玩儿,把陈猫猫闹得伸爪子要挠他。

“诶哟哟。”陈恨捉住它的爪子,愈发不正经起来,笑道,“你越反抗爷越欢喜呀。”

像极了当年强抢忠义侯的皇爷。

三十六陂不比从前热闹,稍冷清些。

雅间内,陈恨抱着猫儿玩了一会儿,又坐不住,抱着猫靠在窗子边。那窗子临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崽,你看那里好不好玩?爷等等带你去玩儿好不好?”陈恨轻轻地揉了一把猫屁股,而陈猫猫只蔫蔫地扒拉着他的衣襟,“诶,你别不高兴嘛。爷对你好,从今以后你就是爷的猫了,心里头不许再有别人了,好不好?”

只一转眼,那街上又有一个马队经行。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跨着枣红骏马,身形高大,肤色稍黑,剑眉星目,略似胡人模样。

另一人以古玉冠子束着头发,眉眼微垂,从来都是极内敛稳重的模样。不似城中少爷公子佩剑佩玉,他还背着一把以锦缎裹起的琵琶。

是了,陈恨恍然,三月春猎,侯王进京朝拜,封地离得远的,只怕早早的启程,连年节也要在路上过。

算算日子,这时候也该到了。

麻烦了,徐家、瑞王府,再加上各路侯王,全掺和起来,谁应付得了?

见陈恨看着窗外出神,李砚近前一看,面色一沉,将陈恨往回一扯,迅速合上窗子。

陈恨与陈猫猫同时喊了一声,陈猫猫说喵,陈恨说:“爷你吓我一跳。”

“你别管他们,也别理他们。”李砚说。

也不知道李砚哪里冒出来的火气,陈恨只点头应了一声,低头去逗猫。

“离亭。”方才李砚扯了他一把,正将他按在墙上、李砚将手撑在墙上,将方才他逗猫的话说了一遍,“你敢不听话,懂不懂强取豪夺四个字?”

第69章 弦上(2)

雅间里, 陈恨将陈猫猫交还给张大爷。陈猫猫好温顺地窝在张大爷怀里,用脑袋蹭蹭他的衣襟,喵喵的叫。

陈恨忽然觉得胸口一疼:“崽啊, 这样不行啊,你这样表现得太明显了,你以前很喜欢我的,还是我把你给捡回来的。”

陈猫猫全不理他,只是用爪子划着张大爷的衣襟。

张大爷笑了笑,无奈唤道:“爷,它就是……”

“唉。”陈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摆了下手,“我生气了, 把这只臭猫给我带下去,我再也不要见到它了。”

回暖的时候,猫开始掉毛,陈恨把猫抱在怀里玩了几番,衣上全是它的白毛。

这时候菜已齐了,恐怕脏了菜色, 陈恨便在角落里站着, 低头捻去衣裳上的细毛。对着墙,活像是面壁思过。

弄得差不多了, 再一抬眼,李砚就站在面前,抿着唇盯着他。目光下移时, 落在他衣领的细毛上,抬手就帮他拍去了。

面前架子上的铜盆上才倒了热水,热气腾腾的升起来。

试了试水温之后,陈恨稍弯了腰,将双手都浸在水中。

一时之间只有陈恨双手弄水的声音。

洗得有些久了,陈恨直起身子来,转过身去,侧背着李砚甩了甩手,又拿起架上的巾子擦手,试探着问他:“皇爷生气了?”

李砚冷着声调答道:“不是。”

“再也不要见到这只‘臭猫’了?”陈恨朝他挑挑眉,“用不用奴帮皇爷把这只‘臭猫’给带下去?”

“胡闹。”李砚夺过他手里的巾子,摔在盆子里,溅起水花,晕在袖上也不管,伸手就拉住他,“用饭吧,不是早就说……”

不是早就说饿了么?

这话还没全说出口,李砚心思一动,便没再往下说。

方才陈恨把自己比作什么来着?比作猫?

猫,那他能不能像他玩猫儿似的弄他?

李砚问他:“你之前对你那猫说的什么话?”

“呃……”陈恨仔细想了想。

——爷我权势滔天呀。

是呀是呀,没谁再比得过皇爷了。

——爷对你好,从今以后你就是爷的猫了。

不敢不敢,陈恨不敢。

还有一句,强取豪夺懂不懂?

陈恨一激灵,好不注意,又给自己挖坑了。

才欺负了猫,好死不死又把自己比作猫。乱七八糟的思绪,野马似的在林中乱跑。

陈恨摆了摆手,讪讪道:“胡说的,奴胡说的。”

李砚再看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衣袖就把他给带到身边来,径直往室中摆着的梨花木的圆桌走去。

在桌前坐定,只用筷子送了一口米饭,陈恨干嚼着,一手捧着碗,咬着筷子悄悄看他。

还是闹不明白方才李砚究竟的生什么气,就因为街上那两个人?

“你怎么回事?做什么事情也不认真。”李砚夹了一筷子虾仁给他。

送虾仁入口,陈恨反倒问他:“爷因为我多看了两眼别人就生气了?”

李砚挑了挑眉:“是啊。”

陈恨原想着试试他,谁知道他大大方方的就认了。

没意思。

他细细地想了想。

方才街上那两人,一个是从前的皇六子,现在的顺王爷,李渝。

他的外祖是胡人,所以他也有些胡人的模样。他外祖从前也在朝中任过职,因是外族,在当时也颇有名气。

李渝有个亲生妹妹,就是现下在三清山上陪着长清公主修行的若宁公主。

只是他母妃早逝,外祖紧接着也去了,他与妹妹在贵妃手下长大,过得并不好。因此兄妹感情也更深厚些。

他外祖生前喜欢中原文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有许多的文人好友,府里也养着许多雅士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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