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闭了闭眼,起身喝杯水,回到床边,没敢直视,只是借着余光轻触上南浠脖颈处的衣扣,小心解开,把衣领往两旁稍微一拨,就立刻停手。
目光重新落回在少女依然紧闭的长睫,透过清薄的眼皮,能看到眼珠微动,代表着主人此刻精神并不安稳。
一直被他忽视的心疼再度席卷重来,莫铮庭无声抿唇,轻柔而克制地把南浠冰凉的手裹进掌心,轻轻暖着,低声喊了句南浠名字。
......
“浠浠。”有人喊她。
南浠回身,在模糊的黑暗里认出是爸爸,语气雀跃:“爸,你怎么才回来呀?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吃晚饭吗?呶,给你看我刚拿到的通知书,藤大全球排名第三的专业哦,还有奖学金,你女儿是不是特厉害?”
对面音容模糊:“厉害,我的宝贝女儿最厉害了。”
南浠骄傲地一扬头:“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她拉着爸爸的胳膊,要去吃饭,却没拉动。
“浠浠,爸爸要出趟远差,你去妈妈那住几天,好不好?”
南浠噘嘴:“我不想去,黎霏个死丫头天天和我作对,我不喜欢她。”
“浠浠,听话。”嗓音严厉起来,是从未有过的强硬,“等你开学,爸爸送你,你最近就住在妈妈家,没事儿不用回来,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南浠不高兴地皱着眉,拗不过,只好答应。
车子在黎家停下,走了很远,南浠回头,看到爸爸的车依然停在路边,从车窗露出头,久久看着她。
神情灰暗,像被时光夺走生气的雕像。
南浠下意识回身,没走几步,却听到远处一声急促阻止:“浠浠,走,别回来。”
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决的命令。
只好停脚,听话地留在原地,和爸爸挥手,目送他的车离开。
可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说,回去,一定要回去,否则你会后悔。
南浠从这句话中惊醒。
记起刚才自己做的并不是梦,而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选择。
是,她后悔了。
如果,如果那天她没有听爸爸的话,是不是所有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南浠立刻闭上眼,重新入睡,在一片昏沉的黑暗里身子急速坠落,回到刚才的梦境。
爸爸还在!
南浠想都不想就扔下行李箱,朝着那辆几近成小黑点的车狂命奔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直到消失。
她不肯停,依然固执地朝着前方奔跑,摔了一跤,眼泪和着鲜血浸落空气,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感,爬起来,继续追,有如淤泥堵塞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直到前面再也没有路。
她停在了悬崖边。
对面立着一扇窄窄的门,被光蒙着一层朦胧,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挡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那辆消失很久的车,出现了。
南浠本能而急切地伸出手,推那扇门,一只脚已经迈出,在悬崖上方。
即将落下。
“南浠。”有人轻声唤她,嗓音温和。
悬在空中的脚步顿了一瞬,她回过头,看到莫铮庭站在不远处,朝她伸出手。
“南浠。”他温柔笑着,朝她走近,停在她身前,一双宽厚的手轻轻牵起她,“我们回家。”
回家......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回荡在南浠耳畔,如惊雷,轰散了潜藏在她心底的些许茫然,她迟疑地停下脚,回握住。
触感是真的。
一直压在胸口的沉闷倏然消散。
南浠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浓墨翻滚的清眸——第一次,她第一次在莫铮庭波澜不惊的眼睛深处看到其他情绪,像被风吹乱的深潭。
他在担心她。
南浠温柔弯唇,冲悄然松口气的莫铮庭浅笑,示意自己没事。
男人没说话,一双恢复沉静的淡眸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手,起身扶她坐起,将枕头垫在她身后,拿起桌上一只水杯,先是倒了几滴在手背感受温度,这才递给她。
甜而不腻的糖水暖暖入胃,温度适宜,南浠一口气喝完,直到此时,才感觉自己真的醒过来了——不再是做梦,是真的。
刚才似真非真的梦中梦梦魇,已经离她远去。
南浠揉着头又坐了片刻,恢复精神,从床上下来,突然记起刚才是直播,小脸顿时垮了:“我刚才是不是很糗?”
莫铮庭哑然,有些无奈地看南浠一眼:“没有。”
“真的?”
见小姑娘依然半信半疑瞅自己,莫铮庭目光温柔下来,点头。
南浠勉强信了他——反正该出的洋相也没躲过去,既然一向直男的莫铮庭说不丑,那就姑且当不丑吧。
整整乱发,正要拉门,想起刚才梦里的那一幕,南浠心里酸胀,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莫铮庭:“谢谢。”
她无从得知梦里听到的温柔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如果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莫铮庭,她很可能不会做后来把她拽回现实的梦,也许还会陷在过去更久。
这样一想,就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依恋似乎越来越深。
简直无可救药。
南浠在心底叹声气,对上莫铮庭好像并没有太多波澜的视线,没等他说话,就轻踮脚凑近,霸道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不知道怎么谢你,请你看我新上映的电影吧,不准拒绝。”
莫铮庭眼眸极轻地动了动,有清浅的笑,不明显,看着恢复往常神采的霸气小姑娘,点头。
小姑娘笑起来,上挑的眼尾像弦月,会勾人:“那说好了,骗人是小狗。”
莫铮庭轻“嗯”,目光落在她同样弯起的唇上,莫名口渴,仓皇收回视线。
俩人出去,朱佳佳“哇”一声抱住南浠,眼泪汪汪:“小浠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啊!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现在做个全身检查?”
南浠揉揉她头,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儿,正欲走,被怼到跟前的镜头拦住去路,冷眸一瞥:“如果我没记错,节目现在已经结束了。”
跟拍导演忙讪笑:“大家都很关心你的身体。”
是关心她的身体还是想趁机蹭热度,这些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南浠冷笑:“既然关心,就该知道我现在需要的不是采访,而是休息。”
言罢直接走人。
导演在后面气得咬牙,琢磨着是不是把这段素材也播出去,一用来蹭热度,二也是和网友们证明下南浠还有力气发火,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没想好,耳边传来一声男人冷厉的嗓音:“南浠因为长时间录制节目导致低血糖、脚伤等多病复发,已经不适合再接受采访,如果不想惹麻烦,劝你们最好现在就关掉镜头。”
说完,冰冷眸光扫过众人,警告意味分明。
导演:“......”
这他妈的一个个都拽个屁啊拽,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正要硬气地示意跟拍继续,接了一电话。
一分钟后,导演成了被提溜到砧板的鱼,衣衫湿的嘴巴黏的,对着还问他拍不拍的摄像木然摇头,盯着男人早已走远的背影,猛地吐出口气,活了过来:“拍你麻痹,收了!刚才的素材也销了!以后谁问南浠病好没就说不知道!”
艹!来医院取个景都能遇到豪门子弟,你丫的这么有钱还当什么小破医生啊?!
这不是欺负人么......
南浠换完衣服,还没走出医院,才知道她晕倒的陈墨一阵风赶来,看到她,也是“哇”一声爆哭,眼泪比朱佳佳还多。
“都怪我,我要是陪着你就好了!”陈墨一脸自责,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慌得朱佳佳赶紧儿给她拿纸巾。
南浠接过纸巾给她擦泪,逗她:“你觉得就你这一米六的小身板,能接得住一米七多的我吗?”
陈墨瘪嘴,抽抽噎噎:“接不住,但我肯定第一时间跳起来,捂住你的眼。”
南浠晕血,这事儿除了她没人知道,如果她不是重色轻友抛下南浠,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快自责死了。
南浠眼眶微红,克制着越大越不听使唤的泪腺,捏捏陈墨:“好啦,你跳起来也够不着我呀,我没事儿,真的只是因为吃得少才晕倒的,晚上吃顿好吃的就补回来了。”
一听好吃的,陈墨就被分散了注意力,高兴地晃着南浠:“快说你想吃啥,今晚上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