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时区在扬不知道，直到快要放假时，才知道叶奶奶因为自己到底忍了多少委屈。
他那天翘了自习想早点回来，走到路口瞧着那满地的桌子腿儿、椅子靠背、还有零零散散的碟儿碗儿，还有满目疮痍废墟堆里不停地弯腰捡东西，收拾打扫的佝偻背影……
叶奶奶不想他知道这些，不想他看见，区在扬就装作没看见，装作不知道，愣是在原地站了一宿。
翌日一早，许灿在上学门口被人揍了。
许灿顶着一双熊猫眼走到教室，扬言他的手表被区在扬偷了。
他价值五十万的手表被他偷了，他抓了个他人赃俱获，结果他不承认就算了，还把他给打了！
有监控录像作证，有证人可以证明！
许家一听，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育一下区在扬，不断给校方试压。
这事儿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后，校方没办法只能叫一直在外奔波，已经快一年没见儿子的区正豪跟唐音姿也过来。
区正豪面临公司破产，儿子还得罪了捏着他命脉的许家，不问青红皂白就摁头区在扬承认、道歉、赔偿！
区在扬不管是被打被骂，都只有一句话：他没偷。
唐音姿哭着祈求他：“在扬，你说实话好不好？你是不是偷了他的表，承认吧行吗？别再给你爸爸妈妈添乱了好吗？”
“我没偷，妈，我没偷。”
“在扬，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偷，没做什么事，人家为什么要说你？”
区在扬没吭声走了出去，许灿把他憋厕所里，叫了十几个人在老师家长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揍到吐血。
瞧着他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许灿咔咔咔拍了好多张照片，笑够了才蹲下来给他放了段视频。
他又叫人去砸了叶奶奶的摊位，视频里有人拎着一桶尿直接朝着叶奶奶身上泼过去……
“还反抗吗？
区在扬，你骨头真硬。
但你觉得这把老骨头，能抗住吗？”许灿说完甩了他一沓照片后走了。
第二天区在扬就对着叶奶奶承认了。
唐音姿跟区正豪一听，拉着区在扬要去学校道歉，许家还要求处分区在扬。
唐音姿说处分就处分，总归是自家儿子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
“扬扬……不会的，扬扬不会的偷的，这一定有什么隐情……扬扬告诉奶奶，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啊？”叶奶奶拉着区在扬的手，想把他护在身后，被唐音姿一把扯在自己身边。
“叶大妈，我把孩子交给你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在扬现在都学会偷东西了？”
“你不准说奶奶！”区在扬轮开唐音姿抓着他的胳膊，冲她吼道。
被儿子呛了的唐音姿也收不住脾气：“你现在犯了错还敢顶嘴？！跟我走，你都承认偷东西了，给我走，去给他许家道歉！”
“别……别扯扬扬胳膊……”叶奶奶自上次被许灿他们砸摊子时挡了一下，椅子砸下来砸到她脚上，现在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自然追不上好胳膊好腿儿的唐音姿区正豪。
区在扬被唐音姿跟区正豪揪着往车里一塞，叶奶奶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开出去。
“叶大妈，在扬真的偷东西了？还要处分他啊？是不是真的啊？”有邻居走过来问她。
“什么？还要处分？不！扬扬没偷！肯定不是他偷的……我得去说……”叶奶奶门都没锁，解了腰上的围裙就往外走。
“扬扬……扬扬……”
区在扬在车上的后视镜看见了叶奶奶追出来的身影，抓着他爸的胳膊就喊：“停车！你快停车！”
区正豪正怒火滔天，揪着他往座位上摁：“你给老子消停些！”
区在扬没招儿，探出头拼命挥着手对着身后那道身影喊：“奶奶！你快回去！回去！”
叶奶奶蹒跚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路口中央，她没注意到已经变黄的路灯，还在努力的往前走：“扬扬……扬扬不可能偷的……不能受处分……”
一辆大车急速从路口奔来，势如闪电般闯入区在扬的眼里。
“奶奶！回去！”
“有车！奶奶！”
“车！奶奶！回去——”区在扬探出半个身子，双目充血，一手紧紧抠着车门，一手拼命挥舞，用劲全部力气怒吼。
“奶奶——”
车子停下来，区在扬拉开车门走出去，刚跑了两步，“砰——”眼前一声巨响从他耳边炸开。
“嘶——”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犹如魔鬼的利刃，撕毁他全部知觉。
那辆大车前面三米处，区在扬最爱的叶奶奶只留给他一滩鲜血。
-
区在扬跑累了，天色也全黑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地方，凭着直觉走到一处绿化带，一屁股坐在花园边上的水泥墩子。
“奶奶……”区在扬仰着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点点，“又过一年了。”
“以前三十这晚你都会把……把红包压在我……枕头下……还不准我提前看……”可现在都没了。
他什么都没了。
他只想要那个小小的、破破的，只属于他跟奶奶的那个家，可就是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区在扬垂下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鼻尖上的泪珠忍了很久，最后落在他那双球鞋的鞋面上。
……
“辰辰，这会儿没人，你跟爸爸等会去放个灯啊……”祝语桐敷着面膜窝沙发上指点江山。
“嗯。”黎庚辰瞧着一条消息都没回的区在扬，眉头轻轻皱起。
“快去，你看看下面有没有保安巡逻，有的话给他打个招呼啊，我怕人家不让……”
黎念中满脸的不认同：“人家没说可以放，你还非要放啊？”
“我自己亲手做的嘛，而且他没说可以放，也没说不可以啊！”祝语桐不开心了，她回家没事干，兴致来了做了好几个灯，不放多可惜。
黎庚辰瞧见黎念中递来的眼色，站起来替这位宠媳妇的没下限的同志去视察军情。
黎庚辰走到卧室窗户边，拉开窗帘。
随意抬起眼皮瞥了两眼，恍惚间，路灯下有道身影闯入他眼帘。
“在扬？”
在扬怎么会在这儿？
黎庚辰愣了一下，随后走出来，鞋都没穿光着脚直接推开门跑出去。
一道残影从祝语桐眼前飞过：“辰辰？”
“你干嘛去啊？辰辰？”
“你穿鞋啊……”祝语桐急得站起来，脸上的面膜都掉了。
第77章
路边晚风萧瑟，吹起角落地上的几片枯叶，区在扬低着头坐在地上，视线失焦地盯着虚空一点。
“在扬？”
黎庚辰推开门唤他名字，多么希望自己认错了人，是他眼花，是他想他出现的幻觉。
可区在扬偏偏扭过头，看见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肆意狂奔竟然跑到了他家楼下。
“在扬……”黎庚辰光着脚走过来，手伸出来想摸摸他的脸。
区在扬站原地没吭声，任由瞳孔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你怎么在这儿啊？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待了多久了？啊？”黎庚辰急得不行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他要是没看见，还不知道他要坐多久。
“辰哥，我没家了。”区在扬喃喃道。
说完被人拥在怀里。
黎庚辰摸着他脑袋，很想说你怎么会没有家。
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啊。
“抱歉……”区在扬收起那些负面情绪，从他怀里出来，垂下眼皮不好意思看他，这才瞧见他连袜子都没穿的脚。
“你怎么没穿鞋……”区在扬瞧着他这样，心像是被狠狠蹂/躏了两把，心疼。
“快回去穿鞋……再会儿冻着了……”区在扬才看见他只穿了单薄的睡衣，甚至扣子都没好好扣。
拉着人就往里面走，黎庚辰还想回头看他，被他直接往里面推，好多话没来得及问。
走到门口，门儿都没关，祝语桐跟黎念中就站门口等他们。
两人瞧见黎庚辰身后的区在扬，心里有了大概的了解。
“妈。”
“叔叔阿姨，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区在扬站在门口没动，想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今天这种日子怎么好意思打扰他们。
区在扬低着头，门口的祝语桐跟黎念中瞧着他又红又肿的左脸都惊到了，谁这么过分大年三十打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