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儿,”老夫人看到儿子终归还是高兴的,语气里却还是有一丝嗔怪,“怎么今天有功夫来了?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呢?”
“儿子最近忙了些,母亲身体还好吧?”季睿淡淡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些关心。
老夫人自然是对这关心很是受用:“年关将近,朝廷里府里的事情都多,母亲也知道。只是可怜我儿也没个贤内助主持这后院,不然也能给你分担。”
这话明里暗里又开始针对叶玉了。在座的女人们都有些蠢蠢欲动,暗里期盼着老夫人能说动季睿,给丞相府换个女主人。
叶玉恍若未闻。
“还不至于忙不过来。星华也要回来了。”季睿只是不咸不淡地打着太极把话题转走了。
季星华是季睿的弟弟,为人不羁而好游历,一年也不一定能在府里见着几次。
一说到他,老夫人更高兴了:“星华要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唉,那臭小子,那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
大概是心情真的挺好的,她甚至都放过叶玉了:“你也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念在你过世的父母没好好教你的份上,再有下次,我就不得不替他们好好教教你了。”
叶玉本来一直是平淡无波的,听到这句话时身形却是狠狠一震。这一次,她没有再温顺地回话了,只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母亲若是觉得我父母没把我教好,不如今晚就去找他们好好指教指教,这样下辈子我再投生他们家,他们也好有点经验。”
此话一出,屋里人都是神色各异。谁不知道叶玉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她这么说,不是明晃晃地咒老夫人去死吗?
老夫人自然是气得不轻,手哆嗦着就把旁边的茶杯扔了过去,沾了叶玉一身茶渍。
叶玉连礼都没再行,转身便离开了屋里。她听着里面传来老夫人的怒吼声:“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看看吧!还在咒我死,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她咒的。”
妙晴在她一出来就赶紧迎上去了,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赶紧把披风给她披上了。
“夫人,我们先回去。”
叶玉稳了稳心神:“不急。”
“可是……”妙晴还想说什么,就被叶玉打断了,只能陪着她一起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季睿从屋里走出来了。
妙晴这会儿对季睿真的是恨极了,她本以为有大爷在,怎么也能护住夫人几分,却没想到还是让她这么狼狈。
但是叶玉却仿佛对季睿毫无恨意。
她看着季睿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有事?”
叶玉知道说那些虚以委蛇的话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直接开门见山:“之前我就说过恭贺大人新婚,可是见着雪夫人了以后,我觉得还是该再恭喜大人一遍,能找到一个与苏慕冉如此相似的人。”
苏慕冉的名字一出,季睿的脸当即就黑下来了:“叶玉!”
“大人不必动怒,”叶玉突然露出笑意,“我这么说,并无别的意思,真的是恭喜,恭喜您这么多年了,虽说不能如愿以偿,但也好歹是聊以慰藉。叶玉是真心地替大人高兴。只是……只是一个侍妾,太委屈雪夫人了,毕竟是您在别人的床上还叫着的名字。”
季睿沉着脸半天,才问:“你想说什么?”
叶玉闭了闭眼:“大人,我愿意交出正室的位置,您休了我吧。”
第9章 段云知
有一瞬间,叶玉感觉到了季睿那仿佛吞噬一切的怒气,但又很快不见。
“你回去吧!”他只是这么淡淡地回道,仿佛没听到那句话。
眼看着他就要擦肩而过了,叶玉叹了口气:“季睿,你还没消气吗?”
季睿脚步一顿:“消气?”他讥讽一笑,突然就拽住了叶玉。
“夫人!”妙晴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两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叶玉被季睿拉着跌跌撞撞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把人往旁边一扔,就禁锢在了墙上。
“消气?”季睿此刻就像是一只在发怒边缘的狂狮,“你跟我说消气?我有今天拜谁所赐?”
与他的失控相反,叶玉却是笑着,笑得满脸讽刺:“你问我拜谁所赐?你想听答案吗?你的心上人会死,拜谁所赐?当然是拜你所赐啊季睿!明明有了喜欢的人,却因为野心来接近我、勾引我,若不是你来招惹我,你那好情人,怎么会被我爹杀死?”
“那是杀死吗?”季睿吼了回去,“小冉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叶玉,我说过这辈子都会折磨你到死,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叶玉当然知道,她爹恼季睿骗了自己,又怕那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幸福,让那个叫苏慕冉的姑娘死得惨烈。
就像是她爹为了她愿意承担所有的黑暗,爹做错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想过推卸罪孽。
看来季睿是没打算放过自己了,叶玉苦笑:“季睿,你不仅说过,你也做到了。你把我困在这个地狱里,把我困在一个既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的身边;看着我受辱,接受着我的父母被人羞辱。消耗掉了我的所有时光、我的感情,我的……”生命,她停顿了一下,“你成功了,彻彻底底地报复了我。”
叶玉很少这般质问季睿,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却看进了季睿那双同样压抑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叶玉甚至觉得那个被困住而不得自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人。
叶玉去推季睿,季睿似乎是被她这么一堆话给愣住了,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推开了。
“大人,”叶玉已经恢复了平常,“我想给阿宁写封信,可以吧?”
叶玉与季宁的所有接触都要经过季睿的允许。
季睿也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叶玉看到的那个痛苦挣扎的眼神只是幻觉:“你想写便写吧。”
叶玉看着他离开了,转身也回了自己院子里。
铺开纸,研磨,提笔,临到写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也只是写了一句话:“甚念。”
季宁现在已经是她对这世间的唯一挂念了,季睿不许他们过多接触,把他养在何水瑶名下,比起自己这个亲身母亲,阿宁自然更亲近那个养育他成人的母亲。
叶玉突然觉得胸口憋闷,不由捂紧了胸口。喉咙里泛出血腥味,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妙晴在外面一听到她咳嗽马上进来了:“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她给叶玉递过手帕后,就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半晌,叶玉才慢慢停下来。
手帕拿开,尽管叶玉已经下意识遮拦了,妙晴还是看到了那暗红色的血迹,想到之前李大夫说的话,她一阵心慌。
“夫人……”
“我没事。”叶玉知道她肯定是吓坏了,柔声宽慰道。
怎么可能没事?妙晴哽咽:“夫人,您等等,我去找大夫。”
叶玉来不及拦她,轻声叹口气就随她了。桌子上的信也沾上了几滴血痕,叶玉把它折了,又拿出一张纸,想想刚刚的话太过矫情了,再提笔是怎么都写不出来那两个字了,便转而写了些平常的问候给装了起来。
她刚把信装进信封里,妙晴已经带着府里的大夫进来了。
可这大夫一进门,她就愣了。叶玉这个冬天没少生病,府里的大夫自然也没少来,眼前的男子三十余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不仅脸出众,那周身的气质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叶玉寻思妙晴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从哪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大夫?虽然用这个词形容男人好像不太好。
心思虽然这么百转千回,叶玉面上却只象征性地露出几分诧异。
“这是?”
“夫人,”妙晴赶紧向她介绍,“这是咱们府里的新大夫,段大夫。”
段云知视线与叶玉对上一瞬后,拱手向她行礼:“云知见过夫人。”
这么一个嫡仙似的人物对自己弯腰,总有一种折煞人的感觉,叶玉赶紧起身:“段大夫不必多礼,原来是新来的,我说怎么没见过。其实我并无大碍,就是一些老毛病了,是我这丫鬟太紧张了。”
既然是新大夫,叶玉便不太想他为自己诊脉。原先那个不管是真诊不出还是假诊不出,叶玉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会通知季睿。对于这个人,她是不敢妄自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