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毁掉这么一座高达7米的水箱,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安斓站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冷麻木,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脸色苍白地盯着水箱中的关子烈,她能看见他正用力摇晃铁笼试图脱身,也能感觉到,肺里空气逐渐耗尽,他快撑不住了。
四面黑暗,只有那一束光灼烧着她的眼睛,她隐约听到操控室的工作人员脚步慌张跑向水箱,紧接着余衡也从楼下赶回来了,大家乱成一团。
其实从出事到现在,全程也不过二三十秒钟,于她而言却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是无限临近死亡的一个世纪。
片刻,听得Randy嘶声在喊:“小衡!我和Doris不会游泳,你水性还可以对吧?你去拿备用钥匙下水救人!”
这是目前唯一能够尝试的办法了。
备用钥匙就在茶桌上,是刚刚Doris随手放在那里的。
余衡如梦方醒,连忙借助手机的光亮,跌跌撞撞靠近茶桌,岂料还未站稳,就见一道黑影与自己擦肩而过。
唐安斓抢先一步拿了钥匙,风一样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她在Doris急切的呼唤声中,三步并作两步攀上金属梯子,而后纵身一跃,果断跳进了玻璃水箱。
第35章 薄荷糖
魔术俱乐部突然断电, 起重机的吊臂失去抓力,铁笼急速下坠, 与水箱底部发生了强烈撞击。
钥匙掉出笼外, 关子烈没有办法打开那最后一道锁,他试图通过摇晃铁笼挣开脱身的缝隙, 可惜失败了。
他被困水下的时间, 早已超过了三分钟, 肺里灼烧般疼痛,他的神志因缺氧而开始混沌不清。
玻璃水箱的外面,来自Randy手中的那束光, 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在无限临近死亡的那一刻, 自己究竟会不舍些什么。
然而此刻, 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形成回响的, 正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娇软含笑的声音。
——阿烈,你知道有人说过, 红心A的另一种含义吗?
——我许的愿是, 希望你未来能成为,最了不起的魔术师。
——喜欢的女孩儿还是要亲自守护, 才能安心, 对吧?
对吧?
意识蓦然清醒了一瞬, 关子烈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重新抓住了面前的铁笼栅栏。
是错觉么?他好像触碰到了某人的手。
……不,不是错觉。
是她来了。
唐安斓跳下了高达7米的水箱, 她循着Randy和Doris帮忙照出的光亮,一路游到了铁笼外,打算用备用钥匙开锁。
可她万没想到的是,钥匙插.进锁孔,却受到了阻碍。
有人居然偷偷往锁孔里灌了502胶水之类的东西,要拧动都费劲。
为什么?难道真的是要置关子烈于死地吗?
凉意侵袭四肢百骸,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关子烈,感觉彼此的距离从来都没有这么遥远过。
她知道,他也同样在看着自己。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做什么都已来不及,这是她与他唯一的机会。
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久违地被激发,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去抠铁锁的锁孔,硬是用指甲将已经板结的胶水清除了大半。
她把钥匙再度插.进了锁孔,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
大约是内心的祈祷被听到了,这次钥匙终于一点点地向右转动,直至彻底拧开那道锁。
成功了!
唐安斓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将缠住笼子的铁链用力扯下来,然后一把拉开了笼门。
她紧紧抓住关子烈的双臂,助他脱离铁笼,又试图将他往水箱上方推去。
她水下憋气的本领一般,原本也快到极限了,此时更是不慎呛了一口水,只觉喉咙和肺部火辣辣的疼。
还好余衡早已等待接应,见此一幕直接下水,以最快速度将两人先后托上了水面。
Randy和Doris迅速拎着帐篷灯冲过来,指挥工作人员扶着两人,大家一起移动到有窗户光线明亮的二楼去,并打电话叫人来检修电路。
关子烈跪倒在地咳嗽了很久,脸色苍白得吓人,他额上冷汗涔涔,一时间几乎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纵使如此,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他也依然吃力地抬起头来,寻找着唐安斓的位置。
“她……她呢?”
Randy揽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小丫头没事儿,这不也出来了吗?”
的确,唐安斓就在不远处,正被Doris搂在怀里,抚着喉咙费劲喘息。
半晌,她似有所感,抬眸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两人均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呛水的缘故,还是因为劫后余生,要流泪了。
*
港城魔术俱乐部的设施一应俱全,包括洗漱间。
所以关子烈和唐安斓分别去冲了个热水澡,唐安斓还换了件Doris的长款卫衣,这才裹着毯子出来,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稍事休息。
由于方才急着清理锁孔中的胶水,用力过猛,唐安斓左手的两根指甲齐根断了,现在还在往外渗血水。
危险过后,十指连心,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她任由Doris给自己上药,疼得声音都在颤抖。
“姐,轻点儿轻点儿……”
Doris心疼得直吸气:“宝贝儿,这怎么弄的?我没记得铁锁上有钩刺之类的东西啊?”
唐安斓神色一滞,她骤然沉默下来,许久才回答:“不是钩刺,是锁孔。”
“锁孔?锁孔有什么问题?”
“有人灌了胶水把锁孔堵住了,就算阿烈在水下没有掉落钥匙,他今天也很难打开锁。”
“……”
“这已经不能被归于恶作剧的范畴了,对方是想要阿烈的命。”
此言一出,不仅是Doris,旁边的Randy和余衡表情也变了。
巧之又巧,这时关子烈刚好走过来,正听到这番对话。
他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脸色仍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他站在那里,眉眼冷漠,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仿佛此事与己无关。
他在唐安斓的身边坐下,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手上,半晌,沙哑着嗓音开口。
“很疼吧?”
“好多了。”唐安斓怕他自责,连忙软声宽慰,“小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点点头,无声转开视线,适时遮掩了眼底泛起的雾气。
只有他自己清楚,某种压抑已久的复杂情绪,正缓慢凝结成心底暗潮,叫嚣着即将失去控制。
但是Randy他们都在场,他什么也不能说。
“我刚查了值班表。”余衡沉声道,“负责铁笼上锁的小张,本不该今天来的,他临时和别人倒了班——倒班就倒班,为什么还要提前离场?前后不过20秒,电闸就是在那时被破坏的,而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往锁孔灌胶的人。”
Doris蹙眉:“可今天俱乐部里的监控没有开,我们拿不到证据。”
“没关系,只要能找着他人,我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你知道他住在哪?”
“当然,之前有一次他来了快递,是我帮忙代签的,就顺便记了一下地址。”
“喔,小衡。”Doris由衷感慨,“想不到你偶尔也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余衡无语:“你这是夸我呢?”
Randy将刚沏好的热茶,递给关子烈和唐安斓一人一杯,他双手在膝上交叉,一向笑吟吟的神情难得严肃。
“阿烈,你放心,我们仨绝对会把这件事查清,给你个交代。”
事情是在港城魔术俱乐部发生的,这无异于直接打他的脸,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过幕后主使。
显然,小张只是个小角色,顶多算被人当枪使了,在背后指使小张的那个人,才真的可恶。
关子烈端着茶杯,漠然发问:“今天我来俱乐部彩排的事,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知道?”
“按理说不该再有外人知道了,在场的这几位工作人员,都是我单独通知的——但不排除他们又告诉别人的可能性。”
而问题在于,小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初十要彩排,以致能够准确倒班的呢?
茶杯的温度有些烫,唐安斓将其放在桌上,本能地往毯子里又缩了缩。
有那么一刻,她脑海中蓦然闪现出几乎被忽略淡忘的画面,突如其来的猜测,令她极度不安。
她希望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听得余衡又道:“阿烈,乱七八糟的事都交给我们仨,你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好情绪,不要影响过几天的节目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