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上,陈瓷搭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程家。
他们学校在城乡结合部,每次出门都被戏称为“进城”,倒是离飞机场和高铁站近。
早起有早起的好处,最起码不会被堵在路上,D市作为一个省会城市,没能挤进一线城市,但在堵车上不遑多让。
程疏回D市后一直住在老城区,是他父母的房子,这些年那片普普通通的单位职工房冠上了学区房的名号,被炒的火热,不过为了方便程茜上学,也就一直没搬。
不到八点,陈瓷穿过喧闹的街道,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穿着一条鹅黄色裙子的程茜。
不论刮风下雨,程茜总会在楼下等他,他说过好几次,但十二岁的小女孩唯独在这件事上一直坚持。
“因为想早点见到哥哥呀!”
陈瓷每次看到程茜眨着眼睛用软软糯糯地声音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给她。
原来也会有人期待见到他。
原来也会有人不憎恶他。
“哥哥,你吃早饭了吗?我爸爸今天做了早饭哦!”程茜跑到陈瓷身前,抬头看他,“我给你带了礼物哦,爸爸说叫伴手礼。”
“我吃了,你爸爸今天也在家吗?”陈瓷摸了摸她的头。
“嗯嗯,今天阿姨休息,我爸爸做饭可好吃啦,他说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练出来的厨艺。”程茜拉着陈瓷往楼上走去。
听见开门声,坐在餐桌前的程疏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看向陈瓷,跟他打招呼:“陈瓷,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中午想吃什么菜?”
程疏穿着一套黑色家居服,戴着无框眼镜,整个人有些慵懒,和以往社会精英人士的形象有些不同。
“程哥,”陈瓷朝他笑了笑,随口答道,“都行,不挑食。”
程茜叫他哥哥,陈瓷按道理应该叫程疏叔叔的。
不过程疏说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叫他叔叔,因为听起来像叫他小名。
陈瓷就改口叫他哥,不过好在他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不需要面对如此混乱的辈分。
“哥哥,我给你弹《梦中的婚礼》。”程茜拉着陈瓷往她房间里走。
“大清早的别扰民。”程疏不得不出声提醒。
这是套老房子,隔音效果还真不怎么好。
“那...哥哥你看我暑假画的油画。”程茜站在门口想了想,然后拉着陈瓷往书房跑。
陈瓷就陪着程茜检验了一上午她暑假的学习成果,包括但不限于油画、奥数题、剪纸。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感慨:“你们小学生好厉害啊......”
“你别听她吹嘘。”程疏端着盘子从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道。
“还是很厉害的。”陈瓷拍了拍程茜的肩膀,起身去帮忙拿碗筷。
11
吃完中饭后陈瓷主动承担洗碗的重任,等他洗完碗出来,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程茜打着哈欠说:“哥哥,我去睡午觉啦。”
“快去吧。”陈瓷立刻说道。
“聊聊?”程疏见程茜把卧室的门关好后朝陈瓷说道。
陈瓷点了点头,跟着程疏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个小阳台,程疏推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上。
陈瓷只好跟过去。
今天一直阴沉沉的,空气里有些闷热。
“等会应该有一场雨。”程疏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过了会,偏过头来看陈瓷,“有烟吗?”
陈瓷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万宝路。
“真是区别对待,茜茜不准家里有一根烟。”程疏笑着接了过来,“你们小孩都喜欢这种?”
陈瓷闻言抬头,程疏比他高,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眼角的细纹。
可以这么说,程疏是他见过最有气度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熟男性的内敛和风度。
他希望自己十年以后也能拥有程疏这样的财富、社会地位。
在陈瓷看程疏时,程疏也在打量陈瓷。
他想,陈瓷年轻得让他有些羡慕,每次看到这个男孩,就会觉得自己老了。
十九岁的年纪,哪怕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照样耀眼,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也难怪程茜能坚持一个暑假自己去上英语课。
每次在他来之前,换上好看的小裙子。
甚至为了一句莫须有的夸奖,拼命学好每一门课程。
有时候连程疏都忍不住想把他留在身边,让他再也见不到光,每一寸都印上他的标记。
第8章
12
陈瓷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明亮夺目的闪光向云层涌去,接着就是一道响彻天地的雷声。
雨终于落了下来,溅起满地的水花。
空气中的燥热逝去,风带来一丝凉意。
“进去吧。”
程疏在陈瓷进来后把阳台上的玻璃门关上,从书桌上拿起一盒抽纸给他,“要换套衣服吗?”
陈瓷摇了摇头,随意扯了几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在他们回屋的间隙,就被淋湿了。
程疏走到书桌后的旋转椅旁坐下,微微抬头看陈瓷,白色T恤被打湿了,勾勒出腰线。
程疏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成语——冰肌玉骨。
他想,陈瓷真对得起他的名字,像极了名贵的瓷器。
“坐吧。”程疏收回目光,要陈瓷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印象中,我们还没有怎么聊过天。”程疏靠在椅背上有些随意地说道,“电话里那次不算。”
“说实话,在茜茜连续一周坚持一个人去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就调查过你。”程疏把手搭在扶手上看着陈瓷说道。
陈瓷闻言立刻抬头,皱着眉看向书桌对面的程疏,眼神晦涩难明。
陈瓷最耻于说出口的就是他的家事。
“我甚至隐约查到了你的父亲。”
“我并不想知道。”陈瓷冷冷地打断程疏。
陈瓷的母亲是怀着七个月身孕时回的陈家,生产时出了意外,陈瓷的妹妹没能留住。
没过多久,陈瓷的母亲就只身一人去了美国,关于陈瓷的父亲她也从未留下只言片语。
哪怕陈瓷的外婆离世,也没能见到她的身影。
外公更是当没她这个女儿。
陈瓷的父母一直是他的禁忌。
“抱歉,”程疏立刻道歉,随后他补充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这样无条件地照顾茜茜。”
陈瓷点了点头,虽然程疏的调查让他极不舒服,但不可否认,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是有必要的。
程疏立即换了个话题,问他为什么选择行政管理专业,据他所知,D大是一所理工科大学,而陈瓷本来也是学的理科。
“分数不够,只能服从调剂。”陈瓷有些惆怅地说,专业一直是他难以言说的痛。
陈瓷不得不承认程疏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短短几句话就岔开了刚刚的话题,一扫之前的沉闷。
“那也是调剂到相关专业吧,你之前填了些什么专业?”程疏有些好奇地问。
“工程管理。”陈瓷摊手。
“......好吧,这也是缘分。”程疏笑了笑,欲言又止,“对了,为什么不申请转专业?”
“专业前几名才能转,我挂科了。”陈瓷不以为意地说,“这就是个悖论,我都不喜欢这个专业了,怎么可能考前几名。”
“也是,”程疏想了想后说,“我给你发的工资基本都还给茜茜了吧,生活费够用吗?”
“还行,我也不怎么花钱。”陈瓷没想到程疏早就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根本教不了茜茜什么,你们真的可以考虑重新请家教,请我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没事,你在那丫头成绩就差不了。”程疏笑了笑。
他抬手把书桌上的无框眼镜戴上,微微前倾,看向陈瓷,正色道:“陈瓷,除了这份家教,你还做了什么兼职?跟我说实话,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在一个二线城市读书和生活。”
陈瓷一时没有说话,他确实有好几个兼职,有时候会去给淘宝店当模特,每周会去肯德基上两三天夜班,如果实在没钱花了,也会去发传单或者在地铁站做安检。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但面对程疏,他说不出口。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确实没有资格过问你的选择,但是我想知道,大一这个暑假,整整两个月,你除了兼职,还做了什么?”程疏似乎知道他难以开口,换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