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这里吗?纪元有时会这么问自己。
大部分的时候,答案都是否定的,因为他不会自欺欺人。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找几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踩着上班族的节奏,好像就能稍微缩短那冗长的差距。
早餐店隔得并不远,纪元耍帅地急拐弯停在路边,将共享单车放回车桩旁,大老远就冲着店老板打招呼:“张哥早好呀!”
张伟山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拎出一个装着包子和豆浆的袋子,递给纪元:“诶小纪你来的正好,开山路那边的工地要了三十份早餐,我这边走不开,你吃完了就帮我送过去吧。”
“好嘞!”纪元接过食物狼吞虎咽,五分钟不到就一扫而光。这家早餐店给的薪水虽然不高,但是周结,还提供早餐,对于纪元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电动车在门口,钥匙可得收好,你骑得时候可别太快,那段路大车多,看着点周围!”张伟山一边唠叨着一边往箱子里装早餐,帮着纪元搬到电动车上:“你就放在两脚中间,千万别踩着了,这里面有豆浆,磕磕碰碰容易爆。”
“没问题张哥,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纪元扣上安全帽的扣子,朝着张伟山比了个ok的手势:“我可是十三岁就能骑摩托上路了。”
工地上还没有正式开始动工,门卫大爷便让纪元把车开了进去。纪元以前在工地上也干过活,看着图标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施工部的板房。
“送早餐的,麻烦下来取一下!”
话刚喊完,一群人便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饿死了饿死了!”“我去你小子别拿我鸡蛋啊。”闹哄哄一片,纪元索性退到一旁,准备等他们拿完再把箱子取回来,结果等了半天,还有一份早餐孤零零地待在箱子里。
“之前数了是三十份没错呀。”纪元嘀咕着又对了下单子,喊住一个吃饱喝足出来洗脸的人:“大哥,你们订了三十份没错吧,是哪位的还没拿呀。”
“哦,那应该是叶哥的!他刚才去地基那边测数据了,估计马上回来。”
叶哥?
纪元心里突腾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但是,工地的人,姓叶,又在附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
叶凡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眯着眼走回板房,结果居然看见那个小孩,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饿眼花了。刚说了一句话,叶凡就看见小孩像是被踩到尾巴般抖了一下,僵硬着转身跟自己打招呼:“哥,是你啊。”
就这么怕我?叶凡莫名有些郁闷了。
这可冤枉纪元了,他纯粹是紧张。说来也奇怪,在世事中独自滚爬的纪元,已经算得上圆滑的人精,场面话也是一套套的。可是面对叶凡时,这些都派不上用场,他的窘迫总是无处遁形。
真是太不争气了,纪元突然又沮丧起来。
“哥,你的早餐,再不吃就要凉了。”他低着头把袋子递给叶凡,试图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叶凡:“……”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就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真是没辙。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水蛋,递给纪元:“吃吧。”
“昂?”纪元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叶凡。
“熬夜要补充体力。”叶凡拉过纪元的手腕,将鸡蛋塞进他的手心,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你太瘦了。”手臂都细得腕骨凸起硌手,实在需要补充营养,说不定还在长身体。
当然,叶凡没有说后半句话,毕竟他还记得纪元被喊小孩子时涨红着脸反驳的模样。
“哥,这,这不行,”纪元急忙拒绝:“我不能吃客人的东西,这不合规矩。”
“在我这儿没什么规矩。”
“可是……”
这时,旁边的工人走过来打断他们:“叶哥,还有十分钟就开工了。”
“拿着吃,我去干活了。”叶凡说完,直接拎着剩下的早餐走回板房里,没有给纪元继续反驳的机会。
纪元回到店里时,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张伟山看见他那模样,忍不住问道:“小纪,外面风这么大呀,你脸都吹红了。”
“啊?不,不是。”纪元用手背贴住发热的脸颊,逃也似的躲到后厨:“我先去洗菜了!”
“这娃娃怕不是被吹傻了。”张伟山无语地摇了摇脑袋,实在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
早上干完活,纪元乘坐郊区公交回家。吃完午饭,又用水桶接了自来水简单冲个澡,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按理来说,他应该休息睡觉,但是大脑却还异常清醒。
纪元在狭窄的铁架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坐起来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杂志和书,都是纪元去废品站五毛钱一斤买回来的。负责的大爷对他眼熟,所以都会随他在书堆里挑挑拣拣。北方的空气中没多少潮湿的水分,纪元不用担心书本发霉,只是会变黄变脆,用力过猛就可能撕得四分五裂,所以他连找书都是小心翼翼。
他也就勉强能认全字,太高深的东西也看不进去,选的基本都是故事会之类当做睡前消遣的读物,还有一些色彩鲜艳的画本,可以把图案剪下来做手工玩具的包装。当然,还有一些尺度比较大的青春读物压在箱底。
而其中一本的封面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几年前纪元无意夹带在几本杂志中拿回来的,他看见封面上两个身无片缕纠缠“打架”的男子,吓得把书甩到了地上。
没有人真正教过他,什么是最原始的欲望,所有的知识来源都是那些不正规的小册子。当同龄人都开始为情燥热的时候,他对搔首弄姿的各位“老师”们没有什么反应。这事关男人的尊严,所以身边同伴开颜色玩笑时,他都假装融入其中,把这些都归结于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反正也不可能去祸害哪家姑娘,左右要打一辈子光棍,也无所谓了。他自我安慰道。
但是当纪元在羞耻心和好奇心的夹击下再次打开这本书时,突然发现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所以不会对女人产生反应。
这个词,是他大半夜偷偷跑到网吧在网上查到的。一向舍不得花钱去打游戏的纪元,破天荒在网吧里泡了大半夜,从一开始“我是不是有病,不正常”的痛苦和惶恐,到“好像也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的稍许平静。
没事的,反正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没人看得上我。
纪元回忆着往事,靠在床头轻轻翻开这本书,将手慢慢伸进被窝里,解开带子,抚上已经微微挺立的器物。
他闭上眼睛,恍惚之间,突然想起叶凡握住手腕的触感。那样一双手,如果能够为他抚平悸动,会是什么体验?叶凡的手掌很大,可以整个包住,轻轻搓揉,指节上的老茧,细细摩擦着软/肉。
纪元想象着那种触感,忍不住哑着嗓子呜咽出声。
我不该这么去想叶凡。
可是我忍不住。
因为那一定,一定很温暖,就像太阳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本书
第4章 意外(已修)
缘分就是如此地奇妙,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因此变得顺理成章。早晨,纪元揽下了去叶凡所在工地送早餐的工作,每次都会收到叶凡塞给他的鸡蛋或者一根油条;到了晚上,叶凡就会去纪元打工的便利店里吃夜宵,而纪元就用以物换物的理由说服叶凡接受他分享的各种小零食。
叶凡沉默寡言,而纪元擅于活跃气氛,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见面都能叽叽喳喳说上几分钟,总不会让气氛沉寂。叶凡就安静听着,偶尔点头或者回应两句。两个人的相处莫名和谐,尽管对彼此的了解可能仅限于名字和部分工作,但是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稔和默契,仿佛是多年的老友。
这就够了。纪元一边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又一边告诫自己不能越过红线,不能去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他忽然开始有些庆幸叶凡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这样他就不会发现自己眼中过于火热的感情。就像偷腥的猫儿一般,羞愧感和满足感将纪元淹没,他如同乘着一叶扁舟在大海中飘荡,不知道多久会有一个浪头打过来,把他打回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