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的太医连滚带爬被架着进来,先是把脉,然后往明夙嘴了塞了个药丸,“殿下嚼碎了往下咽,可保住心脉。”
然后才去看伤口,他用银针封住伤口周围穴道,又拿火上炙烤过的小刀加大了伤口,用力挤压残留的污血
这一套抢救行云流水动作神速,充分体现了太医的求生欲。
只是太医拿银针数次试过带毒的血以后,还是觉得自己可能要加入陪葬天团了。
“这蛇毒古怪得很,要是能知道是什么蛇,还能一试。啊!”
明夙把手里的蛇尸体丢给太医,结果把太医吓得差的一头栽倒,他无语道,“这位大人胆子也太小了些,都死了,又不咬人。”
太医羞愧地擦擦额头,“殿下说的是,只能请殿下忍耐一二了,臣还需要些时间查看此蛇。”
“不要废话了,你看你的。”明夙往后靠了,却不敢叫自己睡着,“滚滚,陪我说会儿话。”
贾小赦哪里还有话说,忍了又忍,一仰头又嚎啕大哭起来。
“小哭包。”明夙捏捏他的脸,感觉到自己气力渐弱,呼吸困难,还得佯装着无事,“你要是好好念书,我给你在牡丹院也搭一个金狗窝。”
“滚滚才不是狗。”贾小赦一抽一抽地小声抗议道,“我是貔貅。”
“嗯,只会吃的貔貅。”
明净见状不好,也顾不得宫禁了,不但让人把今日留守的太医都抓来,还命拿了他的金牌去请应该在家中休息的两位院判。
颜妃和德熙帝一前一后地来了,颜妃看自己外甥奄奄一息躺着,险些惊得厥过去,回身满脸凄楚看着德熙帝,如泣如诉,“竟不知道什么人要害这样大一个孩子,还请陛下为夙儿做主。”
德熙帝扶住她,“爱妃莫要慌,先听听太医怎么说,你这样哭,倒扰了他们诊治。”
“是。”颜妃屈膝退到一边,听太医给德熙帝汇报情况,指甲几乎在手心掐出血来。
德熙帝听了个大概,他也不太明白医理,只知道明夙情况不太好,沉声道,“要什么药,只管从朕库中取,若是救不了忠义亲王,朕要你们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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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熙帝是真的不想明夙死,这块活招牌才挂上去就死了,外头会说得多难听?连着史书都不大会写句好话。
废太子幼子夙,封忠义亲王,入宫半月暴毙。
大致就这么个意思,说不定还会成未解之谜。
他心中写满了对抓到幕后黑手的渴求,看过一回便要走,急着调查此事。
颜妃求着留下来照顾明夙,德熙帝也就应允了,还放马后炮,“早知道拼着旁人说话,也得把他养在你宫里,现在可好……唉……”
又难免不是人地想,还好不是贾小赦中了蛇毒,不然更麻烦。
大蛇被几个太医拆得七零八落,尤其是毒牙,拔下来敲碎了,从里头汲取了蛇毒在试药性。
明夙嘴里则是一碗一碗地用药吊着命,苦得他舌头都麻了,十分想说不喝也死不了。
颜妃抱着贾小赦坐在床头,时不时地给他按摩一下疼得打颤的手臂和腿,忽然就听得她喊起来,“太医,太医!”
太医们差点当场集体发心脏病,迅速聚集过来,黑色的血从明夙眼睛耳朵等处渗出,显然就是话本里七窍流血要死的症状。
“救不好夙儿,本宫要你们通通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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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妃被打击得有些失神了,长姐为了他们付出良多,当日她初进王府,被贞元皇后欺凌,长姐不顾情势也要冲上门与她讨个公道,可成事之后,长姐却只能跟着废太子一道被圈禁受苦,最后客死异乡。
这是她唯一的血脉,长得这样像他。
院判这些年一直游走在陪葬边缘,稍稍淡定一些,大着胆子上前去给明夙搭脉,却发现明夙脉象里透出勃勃生机,竟是有救了,他忙叫下属兑了药水来给明夙洗脸,“殿下这是毒气被逼出来了,现在老臣给您清洗,不然恐怕这些毒素伤及了五官。”
老头儿下手挺温柔,还会用巧劲儿,药水本是温热,擦在脸上又是清清凉凉的。
“殿下睁眼,老臣擦一擦眼睑。”
明夙依言睁开眼,竟被光亮措不及防晃了眼,一手遮在眼前道,“这也是毒么?我觉得眼前亮得很。”
别他妈是给本尊毒出幻觉来了。
院判老泪纵横,命可算是保住了,“这蛇断不会引人幻觉,殿下试着再睁眼瞧瞧?可有什么异样?”
第40章
“太亮了,睁不开眼。”明夙久不见光,屋内此时灯火通明,眼睛已经不太适应了。
院判忙道,“快熄了灯,留下两盏就是了。殿下再试一试。”
明夙缓缓再睁眼,初始只能眯着缝看一看,慢慢就好了许多,只是影像也模糊得很,“瞧不大清楚。”
颜妃一下就站起来了,“你能瞧见了?太医赶紧再仔细瞧瞧。”
“刘太医擅长眼科,你来替殿下瞧一瞧。”院判行医这些年,从未遇到过先天眼盲的人还能再复明的,只怕事涉宫中机密,院判也不敢再说,让出位置,索性展开了封建迷信,“真是菩萨保佑,忠义亲王大喜,颜妃娘娘大喜啊。”
演戏不是太医的本职工作,虽然尽力了,但还是稍显尴尬。
颜妃看他这等神情,又有什么不懂的,在他渴求而紧张的眼神里道,“真是菩萨保佑,叫夙儿因祸得福,蛇毒如今怎么说?”
“臣等已经有眉目了,再有两剂药就不碍事了。”院判睁着眼说瞎话,分明是以毒攻毒了,现在也就是清理余毒,好生调理的事了。
刘太医又是翻眼皮,又是看瞳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忠义亲王果然菩萨保佑,竟然重复了光明,“殿下的眼睛这几日得都用鲛绡或者轻纱蒙着,不能直视亮光,臣会配了外服的药膏,助您早日适应。”
颜妃长舒出一口气,“都小心些,别再出了岔子,不然小心你们还有家里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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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是需要一段时间康复训练的,打娘胎里出来就瞎的人,哪里知道人长什么样,凳子长什么样,只是明夙又不是真的天生瞎子,完全没有能看见了的欣喜若狂或者不安躁动,只淡淡道,“要是没旁的事,不用这么些个人都聚着,吵得慌,娘娘也回去休息吧。”
“你好好养着,有事叫人来回本宫,本宫也去给陛下报个信,想来他也是担忧得睡不着。”颜妃瞧着屋里确实不像样子,“留了院判和得用的太医就是,其他人也退下吧,人多口杂,搅了夙儿休息反倒不妙。”
“儿臣恭送颜妃娘娘。”明净一直站在角落里,这时候才出来。
有了今晚的事,颜妃也高看他一眼,觉得这位傻乎乎的大殿下尚且有颗赤子之心,“这儿就交给大殿下了,待得日后,再好生相谢。”
“亲王是郁离的外甥,儿臣一定会好生照顾的。”
纵然颜妃心中千头万绪,也得骂一声大傻,这他妈是个什么辈分,我算你庶母,你管我弟弟叫什么呢。
贾小赦小兽一样蜷在明夙身边,仰着头看他,带着哭腔小声道,“哥哥又能看见了。”
明夙已经发现是自己想错,那只怕缺了魂魄的事往后还得应在旁的地方,借着微光摸摸他的头,“那你还听我话吗?我现在不用你给我带路了。”
“听的。”贾小赦把脸贴在他手上,“就是你看见了,我也给你带路,还好好念书。”
“小哭包,从前竟没发现你这么能哭。”明夙顺势捏捏他湿哒哒的脸颊,“早知如此,就不捡你回来了。”
贾小赦今晚又怕又惊又喜的,哼唧两声贴着他睡着了。
明净轻手轻脚地拿了被子给小家伙盖上,同明夙道,“你也闭上眼歇一会儿,下一碗药得一个时辰后,我就在边上守着。”
明夙也不嫌他傻了,点点头道,“谢谢大殿下。”
他年纪小,太医们也不敢下猛药,只能用温和的法子,又取了德熙帝私库里的雪莲出来,夜里连着喝了几剂药,除了贾小赦睡得香,一院子都跟着熬。
且说那一头颜妃差人去给德熙帝报了信,敲开了隔壁小七的院门,甩开上来问安的奴婢,径直进了明凓的卧室。
大半夜的,明凓没在床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