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炀呢?”程澈问。
“我不知道。”靳吾栖的声音轻飘飘的,“你来我这里找余炀,显然不会有结果。”
程澈顿了一下,说:“你明知道余炀没放下。”
这头的余炀哑然失笑,刘海被风吹散在有些苍白的额头上,高楼的灯火倒映不进他的眼底。
“这你要问他了。”靳吾栖的声音里带着散漫的笑意。
程澈问:“那你呢。”
“我啊……”靳吾栖的语气飘飘渺渺的,余炀不确定他有没有喝酒,刚刚在桌上他并没有关注靳吾栖,又或是夜风会将声音吹散,所以听起来总是有些不真切。
可是余炀还是听清楚了,他听见靳吾栖说:“我跟余炀吗?最多最多……当炮友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余炀心头那根悬着千钧的发丝毫不留情地割断,一瞬间把他从眩晕的危楼抛到不见底的深渊,末了还在他的胸口砸上巨石,要他不能翻身。
余炀抬起头,对着迢迢远处冰凉的月,微微张了张嘴。
“何必呢。”他无声地自语。
然后他转身推开门,回到了宴会厅,被搁在栏杆上的外套衣摆在风里萋萋摇曳。
程澈盯着靳吾栖的眼睛,冷冷地开口:“如果你这样想,那最好别再去打扰余炀了。”
靳吾栖是他的表哥,余炀是他的朋友,是周舟十几年的发小,程澈不想看他们再将关系弄到难堪的境地里去,何况余炀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程澈一清二楚。
靳吾栖笑起来,他转头望着远处的灯火,侧脸快要融进夜色,他明明就站在视线里,却好像没办法让人捕捉到什么。
情绪,笑意,念头,都抓不住,程澈也无法堪透。
“我被标记过了,程澈。”靳吾栖戚叹般地开口,“永久标记。”
他偏过头来,嘴边噙着笑,眼睛里却是平静又淡漠的:“凭我这样,难道还有资格要余炀跟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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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吾栖和程澈回到大厅的时候,新郎新娘的亲友们正站在一起准备拍合照,余炀一个一米九多的alpha低着头站在周桥面前挨骂。
“余总真忙啊,忙着工作还是约会呢?”周桥仰着下巴瞥向余炀,握着捧花一下一下地将它往另一只手的手心上拍,仿佛那不是一支捧花,而是一根准备用来打人的鞭子。
“工作呢。”余炀说,他笑了笑,“姐姐,别生气了,多好的日子,笑一笑呗。”
周桥本来就是装着样子逗余炀玩的,她绷不住地笑出声来,将捧花往余炀怀里一塞:“我倒希望你约会去了,有喜欢的人了吗?有的话记得抓紧了啊。”
余光里是靳吾栖往这边走来的身影,灯光明亮到晃眼,余炀看着手里的花束,睫毛微微阖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笑着说:“没有喜欢的人了。”
大合照上,余炀与靳吾栖分别站在新郎新娘的两侧,脸上定格着清淡的笑意。
我心有锐刺,不堪触碰,不如筑起高墙,在鲜血里泅住残余的自尊。
作者有话说:
关于永久标记为什么却看不出来,之后会有解释,以及并不仅仅是因为被标记过才介意自己,还有别的原因,都在后文会交代。
不过在ABO文里,omega的永久标记本身就是一件不能忽略的事。
第5章
靳吾栖的公司是前两年在A市成立的,第一个项目就和另外一个大集团合作,在当时斗得混乱之极的商战中毫不畏惧地崭露头角,随后一直以稳且狠的势头发展着,背后真正的管理者始终未曾露面,余炀也是现在才知道那是靳吾栖的公司。
既然可以几年不出面,想必这个公司对靳吾栖来说也只不过是棋盒里的一个棋子,余炀想,这次靳吾栖回国,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程宴的婚礼,估计待不了多久就该走了。
靳吾栖的那句“最多最多……当炮友吧”,又不可抑制地在脑海里回响,余炀闭上眼都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绕过耳畔的风声,只觉得可笑。
少年时代的冲动和赤诚已经消耗殆尽了,一根刺在心里长了好几年,再傻的人也懂得要避让,余炀从前爱过了头,被刺到头破血流还不肯松手,巴巴地想要一个解释,白白耗了四年多,如今终于学乖,他不想再自讨苦吃,也不想再自我作践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余炀抬头问助理。
“星期三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助理翻着行程表,“飞行时长大概是六个小时,会议安排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半。”
“好。”余炀起身拿起手机,又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挽在臂弯里,“这次让孙助理跟我去,你留在公司看着。”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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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炀今天下班早,周舟约了他吃晚饭。
他一出停车场就看见大花坛边的那个身影,穿着毛衣牛仔裤,背上还背个挂满公仔的双肩包,正一脚踩在花坛上看手机,无论怎么看,活脱脱还是个学生的样子。
周舟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和余炀的公司还有合作,算起来,余炀是周舟的甲方。
余炀按了一下喇叭,周舟刷地转过头来,然后收了手机往这边跑,跑了两步又折回去,伸手在刚刚自己用脚踩过的花坛边沿抹了两下。
“生怕在余总公司门前的花坛上留下脚印。”周舟一边坐进车里一边说,“哎,大公司,甲方爸爸,得罪不起。”
余炀这个漂亮的omega发小哪里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那张嘴,开口就叭叭个没完。
“程澈也是真能忍,还没被你烦死。”余炀开着车说。
“嗐,他天天泡实验室呢,研究生,大忙人哦,哪有时间听我说话。”周舟嘴里抱怨,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显然心口不一。
周舟当小社畜当得挺开心的,他的两个爸爸在其他城市工作,周舟对做生意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于是安安心心地窝在自己找的公司里做设计,遇到难缠的甲方就去跟程澈哭诉,哭完接着改。
“程澈还在学校?”余炀问。
“没有,去他爷爷家吃饭了。”周舟顿了一下,小心地瞄了余炀一眼,“他哥也一起去吃饭了。”
大拇指在方向盘上隐秘地施力摩挲了一下,余炀看着路前方,淡淡地问:“你不跟程澈一起去吗?”
“前几天才去过,这次他们应该要谈事情,我就不去了。”周舟倔强得让人想打他,偏要把话题扯回来,他说,“程澈他哥这次好像不走了呢。”
余炀抬眼看着红绿灯,缓缓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然后松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捏了捏鼻梁,没有说话。
周舟看了眼窗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我姐结婚的那天晚上,我问他为什么好几年都不回国,他说,要是回得来,怎么会不回来。”
“所以呢,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很多苦衷的,程澈也说了,那边闹得很严重,整个集团直接崩掉了,被拆得四分五裂的,他哥好像是不想再跟家族里的人有任何联系了,全都给摘干净了。”
“或许,你真的可以听听他的解释。”周舟总结说。
余炀捏了捏手指,他突然想抽烟,他并没有烟瘾,只是压力大到不行的时候会用来稍微调节一下,但是现在,他很想抽烟。
绿灯亮起,余炀开动车子,语气仍是淡的:“他有整整四年的时间可以解释。”
周舟怔了怔,然后别过头,终于没再说话。
靳吾栖原本有四年的时间可以解释,不论他身在何处,只要他告诉余炀自己离开的原因,堂堂正正地道个别,哪怕他无法给余炀任何承诺,余炀也不会心死到今天这样。
可靳吾栖只是无视了余炀所有的信息和电话,把一个alpha的爱意和尊严抛却在千万里之外,再见面时依旧只字不提,反而一字一句地说出最多只能做炮友的话来。
余炀不求心中的死灰可以复燃,但起码,别再揭他的陈年伤疤,让他去重忆那段漫长又难捱的时光了。
他是真的被折磨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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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程澈来接周舟,余炀开车回家。
他以前住在父母给他买的小区里,自从开始进公司工作,就换了套独立的复式别墅,环境安静。
搬家的时候,余炀以为自己会舍不得,房子里不仅有他许多年的成长痕迹,还有他和靳吾栖共同度过的夏日时光,虽然只有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