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骤比闻戈高了大半头,他半圈住闻戈,闻戈的脑袋倒正适合贴在闻骤的胸膛上,走起路来,两人难免磕磕碰碰,闻戈的脑袋擦在闻骤胸膛上好几下,撞得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好容易走出宴会场,来到稍微僻静些的走廊,闻戈立刻发难,从闻骤的保护圈中挣脱出去,“你过分了,居然用这种手段让我回去。”
“是我让你喝醉的?”
“还是我让你说出你酒醒了那句话的?”闻骤淡淡反问,在惨白的过道灯光下,他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闻戈回想片刻:“……都不是。”
“这是你自己的失误,怪不得我。”闻骤看着对方找不到突破口炸毛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爱,但很快就忍住了伸手摸摸闻戈脑袋的欲望。
要做一个端庄的兄长,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闻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发现还真是如此,自己压根没法反驳,只能默默闭上嘴,飞快穿过一条条闪着金属光泽的长廊。
等到他回头时,发现闻骤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在距离自己很近的位置,脚步不紧不慢。
闻戈停住脚步,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嘛?”
“没跟着你,我回卧室。”闻骤解释道。又觉得小戈的警觉性实在是差了些,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他走的是一条路吗。看来以后需要给他派几个得力的侍卫才行了。
闻戈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从对方卧室出来的路线,发现还真是同路,他悻悻道:“不好意思。”
闻戈放慢了脚步,落在闻骤身旁,只有幼时,他们才会有这样并肩同行的时候,那时候闻骤才十二岁,刚进王宫,顶着一张冷漠的正太脸,以及一头璀璨夺目的银发,惹得只有六岁的闻戈整日跟在闻骤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小孩子都是颜狗,对于漂亮的人毫无抵抗力。闻骤,就很漂亮。
他的漂亮并非雌雄莫辨,而是有锋利棱角的漂亮,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个男性Alpha。
闻戈小时候全然是个跟屁虫撒娇精,跟在闻骤身后走路,若是踉踉跄跄一屁股摔在地上,必定是不愿意自己起来的,只会满眼湿漉漉地看着闻骤,委屈地仿佛闻骤做错了什么,然后伸出两条白嫩嫩的胳膊,娇气地哼哼,“要哥哥抱~”
幼年闻骤冷着脸将闻戈从地上扯起来,这小屁孩就会蹭蹭他的手掌,软软的头发仿佛绸缎般舒适,“哥哥最好啦,喜欢哥哥~”
虽然,闻骤后来发现,这家伙根本就是对着每个哥哥都这么撒娇。
简直就是个无师自通欺骗感情的小渣男。
但那段少年最阴暗最无法诉说的记忆里,闻戈确实是他黑暗航行里的唯一灯塔,指引他走出最彷徨难堪的一段时光。
闻骤这么想着,侧目偷偷觑身旁的闻戈,柔柔软软的小孩儿早就长大了,变作身量纤长的少爷,出落得精致秀气,但他仍旧忘不了对方一次次奶声奶气的撒娇和笨拙的示好。
闻骤那时候因为父亲的死排斥王宫中的所有人,认为他们都是启明帝杀害自己父亲,夺取母亲的帮凶,他们都是残忍的刽子手,是他幸福童年的终结者。
故而无论闻戈再怎么对他撒娇,示好,闻骤也从未将这小团子放在心上,直到那一次,自己因为出言不逊,让启明帝勃然大怒,启明帝下令将他关在暗室里,不给他食物,让他饿上三天三夜。
在黑暗里,时间变得特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闭上眼,闻骤便看见父亲的鲜血喷涌而出,那么滚烫的,溅在自己半侧脸上,腥臭地让人作呕。他张张嘴,甚至想要求饶,让启明帝放他出去,但是父亲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闻骤狠狠心。将舌头咬得鲜血淋漓,终是没有开口。
无尽的黑暗像是吞噬希望的巨兽,蚕食着闻骤心底里的光,慢慢的,闻骤倒在地上,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坐起来,他绝望地想,就让我这样结束吧……
我不想再坚持了……
突然,暗室里漏进一道小小的光,紧接着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那平日里经常撒娇的奶声说不出的严肃,“小哥哥,我来救你了!”
闻骤抬头,望见对方细细小小的胳膊沉默无言:“……”
“我有电筒还有面包,这个房间也太暗了,没有光怎么能行。”闻戈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将一个毛茸茸的动物包从天窗里扔了下来,“小哥哥,我明天还来!”
一阵喧闹过后,那道光消失了,应该是小孩怕被发现,将窗户关上了。
片刻后,闻骤探向那个自己记得很牢的方向,摸到了一团柔软的触感,是闻戈最喜欢的羊驼小书包。
闻骤凭借着感觉拉开拉链,打开手电筒,淡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闻骤看见无数细小的微粒在灯光下纷纷扬扬,恍惚间,弯了嘴角。
第13章 喵喵喵
或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闻骤一整晚都点着那支电筒,第二天醒来时,闻骤便发现电筒已经没电了。
再打开时只发出一丝惨淡的光线,便完全熄灭了,像是被吹灭的蜡烛。
他知道自己没有光了。
闻骤满是茫然地眨眨眼,但周围只是一片黑暗而已,他根本无法用眼睛获取任何信息。他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只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来,应该回来的吧?毕竟对方曾经许诺过。
也许他来了,自己就不会害怕了。
闻骤心底半是彷徨半是坚硬,觉得小东西应该是不回来了,毕竟屋檐那么高,而他还那么小。他探手在地上摸索,没有摸到意料中的羊驼包,反而触到了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东西。
闻骤快速缩手,向后退了几步,却听到小东西奶声奶气的抱怨:“唔,哥哥你为什么趁我睡觉戳我脸?好痛!”
“闻,闻戈?”闻骤的语气一瞬间竟有些喜悦,但他很快就藏住了,转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爬屋檐被发现,所以父皇让我自己关禁闭,一个人被关着也太无聊了,我就说我要和哥哥关在一起。”小闻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蹭到闻骤身边,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块棉花糖,让人不敢用力,即便是闻骤这样不喜欢外人靠近的Alpha,也无法将他推开,闻骤气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原则,便听小东西委屈巴巴道:“脸好疼,哥哥要给我揉揉吗?”
“揉,揉什么……”闻骤口是心非,说着不要却已经朝怀里的小东西伸出手,小东西的脸蛋嫩嫩滑滑,触感温热,称得上手感极佳。
闻戈睁大眼睛茫然看向身后的闻骤:“哥哥,你把我的脸揉疼了……”
闻骤面无表情地收手,语气生硬:“哦。”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一辈子不可能道歉的样子。
“哥哥,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没出去就饿死了,”小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有余悸地攥紧闻骤的衣袖。
“只有两天时间,应该不会。”闻骤认真道。
“可是我害怕,”闻戈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崽,直往闻骤怀里钻,试图用这样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遮掩自己的恐惧。
闻骤并未推开他,反而伸手将人圈的更紧,“害怕为什么还来送东西,那时候就不怕吗?”
“怕……可是哥哥一个人在这里也会害怕啊。”小东西说得理所当然,继续道撒娇,“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闻骤还未抱过这么柔软又脆弱的小东西,浑身僵硬,强作镇定道:“什么故事?”
“哥哥会讲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不挑的。”他用小奶音宽容道。
被这样的小孩子期待,大概本身就是幸福的事情,闻骤犹豫片刻,删除了脑海里的蓝胡子等一系列暗.黑.童.话,最终道:“白雪公主,听吗?”
“听!”
“很久很久以前,王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公主,她的皮肤是像雪一样的白色……”
“哥哥,白雪公主没有别的哥哥姐姐吗,国王只娶了王后一个人?没有其他妃子了吗。”闻戈睁大眼睛,琉璃色如同猫儿般圆溜溜的眼瞳里充满迷惘。
“如果出于爱,任何人都能做到只娶一个人,携手白头。但即便是在理论上一个Alpha只能终身标记一个Omega的今天,仍旧会有出于欲望的行为。”闻骤低声回答,其实这时他并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曾听父亲那样对母亲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