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息突地兴致寡淡,虽然都是王爷,但这四王爷,明显和燕随之,压根不是同一路的。这路虽然不近,却比暗道里好受多了。也许是有力气的缘故,纪息觉着走着也舒畅,仿佛四王府就在几步外。
想什么来什么。
“到了。”纪余往前一指,“这就是四王府了。”
“你怎会记得路?”纪息好奇,“你不是都忘了吗?”
“大祖母拿着地图,教我好好记过的。”纪余低声,“故而虽然是晚上,我却也思考一下,便能摸索出路子来。”
提及老太,纪息也沉默了。四王府的府门,也是朱门横开锁,纪息觉着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王府都这样?
纪余走上前,只轻叩门把手,不敢太大声响。只心下盘算着,若是没人应,便只能翻墙进,也不能惊动太多人。先去敲昏俩仆人,去换上他们衣裳,想法子接近四王爷,再作商讨纪风堂之事了。可是令人惊奇的是,竟是有人冒出脑袋。
门童小声问道:“门外何人?打哪里来,所为何事?”
纪余也压低声音:“纪余,纪风堂,找四王爷。”
门童像是对上暗号似的,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门缝,让纪余和纪息俩人放进去了。
“四王爷说,若是你们来了。”门童引路,“便让人只管喊醒他,不用在乎什么时候。故而这几日的夜里,我们都得去把守着门了。”
“幸苦了。”纪息客气道。
“没,没,没。”门童受宠若惊,“这是我们该做的。”
路上遇见个仆人,门童转身去絮叨。纪息和纪余在旁边等着,他们似乎在交代着,让人去把燕季给喊醒了。仆人先离开了,不知去往哪跑着,门童依旧领着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月光倾泻下来,庭院里头有树。燕季坐在石桌旁,将酒尽数洒倒在地。地上仿佛有潺潺暗流,不知是月光银河,是婆娑树影,还是酒从天上来。燕季身上只着单衣,不知方才睡了没有。听见了些许动静,便侧头向这边看来。
纪息觉着:燕季是和燕随之有些像的,或许着这燕家儿郎,说到底总有共通之处的。刚才那一晃神,他竟是差点以为,他是又见着燕随之了。燕季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待他们走近了一些,便让他们坐另外俩石椅上。
“纪风堂最近的事,我都听说知道了。”燕季依旧向下洒酒,“巾帼不让须眉,主母也是可敬可叹啊。”
“四王爷,纪庞他……”纪余欲言又止,他不知怎么开口。
“本王虽敬佩纪家主母,却是和纪风堂交易。”燕季头都不抬,只接着去倒酒,“无论纪风堂是谁接手,都是不敢去忤逆本王的。那么这桩交易,本王始终能做下去。”
“纪庞是什么人?四王爷不清楚吗?”纪息问道,“与他去做交易,四王爷您……信得过吗?”
“一个本该在西滩坡的人,跟我谈什么信得过?”燕季放下酒盏,去看向了纪息,“本王确实信不过他,那你说说,本王可以信得过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纪息:“你信不信?”
燕季:“不信。”
纪息:“媳妇~~~”
燕季:“三哥!”
燕随之:“你俩吵地我头痛。”
第46章 魔身佛像
“四王爷信不信得过我,这可不由得我说了算的。”纪息轻笑,“毕竟当时在纪风堂,四王爷也不想认出我。”
纪息于是将手一抬,便去下了铁皮面具了。燕季从容地把酒盏放下,掀起眼皮子去打量纪息。纪息依旧很美,却到底不一样了。
燕季还记得在春猎时,他在宴席之上只漫不经心,面前歌舞皆不能映入他眼中。他像是骨头软似的,总靠在三哥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在攀谈着什么。偶尔就眼波流转间,自成了那一派风流。
可现在呢?纪风堂打磨了他,洗去了从前的他了。他纵使摘下了面具去,容颜相貌没有什么变化。可多了些杀伐果决,到底是不容人小觑。若是之前的魅惑是想让人垂涎,那么现在的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燕季笑了,他原来很想知道,让自己三哥那等神仙,能够舍身下凡尝情/爱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当时为何不想去认纪息呢?燕季就觉着:左右是三哥的家务事,再者他与三哥不算熟捻,何必要自己去沾惹是非呢?
但现在他起了好奇心思:纪风堂无论怎么着,也不会去跟他翻脸的。他乐得作壁上观,去看个热闹而已了。既然如此,那就推波助澜一番,也算是去等一场好戏。听说三哥在朝中,已然有了动作了。无非着纪息的假死,是那最根本的诱因了。
燕季还不愿让纪息死,一则纪庞的段位,纪息死着着实有点可惜。二则若是想着纪风堂,纪息倒可去委以重任的。三则……他想看看当三哥知道此事之后,纪息将会成为他能与其谈判的筹码的。
“我最近要遣人去中原办事。”燕季笑了,“可以顺势去将你们安插进去。”
“四王爷这是……”纪余惊喜,“肯帮我们了吗?”
“大概是从来的本钱很少,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燕季挑眉,“我只担保你们能安全到中原去,到时候你们纪风堂的腥风血雨,我就不必要伸手再去掺和进去了。”
纪息算是明白了:这四王爷本就不是善茬,是想看着他们龙争虎斗,从其中判断值不值得。帮一把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岂能直接自己将事情全都料理?如此这般的话,恐怕也不能历练纪余。
“多谢四王爷。”纪息客气,“剩下的事情,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你们趁今夜就走吧。”燕季说道,“和我要运的货物一道,我会让人叮嘱他们的,你们抵达中原时,定然能够安然无恙的。”
纪余听懂了:当时他还远在京都之时,纪风堂的眼线都能够到。这江湖武林之大,都是藏在暗地里的,不是他能轻易躲过去的。也是他自己当时愚蠢,接手纪风堂那么长时候,也不曾真的了解其范围。
“四王爷好心。”纪余道谢,“我们省事不少。”
燕季起身,拂袖的时候酒盏洒落。纪息眼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稳当地给接住了。
“好身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燕季话外有音,“本王困乏了,大半夜的,从床榻上起来,不得已才借酒消愁了。”
纪息不由得好笑,竟是为这点事,要去借酒消愁?燕随之和他还是不同的,若是这般关乎生死大事,燕随之定然会施以援手。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燕随之那里,已经是尸骨一具了,纪息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在钻进货物堆里头的时候,纪息觉着,方才那点多愁善感,全都能给货物压得一点不剩。燕季为何要去中原运输货物,是想发展这地方的贸易的吗?可这却没有多少道理,应该是和周边地区发展才合适。
纪息在心里头盘算着:燕季这藩王当得实在憋屈,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想要百姓不去多生事端,得先保证住他们吃饱穿暖。说到底人是可以教养训化的,只有先过活地差不多了,才能跟他们说法理道德。
中原多粮!纪息忽地想到了,打着商贩的旗号,去以货物交易粮食,就算只是先囤放起来,也能预防住将来不时之需的。燕季是有野心的,这狼崽子,被流放到边远之地,说不定不会被蝉食吞噬,还会能成为一匹恶狼的。
一路颠簸,算是不少苦头。吃饭的时候,只能半夜里有人来送,还都只是冷却馊掉的。成天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能从里头出来透个气。大多时候,也是不敢攀谈的,实在闲得慌的话,俩人竟像小孩子似的,都一起玩起来手语了。
直到有人轻叩:“到纪风堂了!俩位请出来吧!”
这才极其狼狈地,从其中钻了出来。这时已然是深夜了,马车正停在路旁边。燕季的人与他们道过别,就上了马车逐渐消失在黑夜。纪息抬起来头去打量,纵使并不能看得太清楚,这纪风堂也气派上了很多。
纪息暗自惋惜:他那里的纪风堂啊,可远远比不得这个。蹭个便宜左副堂主,就没几天的功夫,好处倒是没占上一点,反而都去给掏心掏肺去了。就这般的尽心尽力,还被赶出了纪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