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壮汉问道:“二帮主呢?怎得不见他出来,跟弟兄们同乐啊。”
旁边人说着:“在房里陪他那小娇妻了吧。”
“什么小娇妻?京城来的,就了不起吗?”壮汉不以为然,“嫁过来时候,还带个拖油瓶。”
“那个小不点?”旁边人疑惑,“不是她妹妹吗?”
“什么妹妹?你动脑子想想!”壮汉不屑,“那怕是她小女儿吧!”
燕随之上了心,出声去套话:“仁兄,说话要讲理,怎能平白无辜,去污蔑女儿家清白!”
“我怎会做这种事!”壮汉急了,“刚进寨时,我可是亲耳听见,喊那拖油瓶叫‘王’……”
壮汉突觉说错了话,心里却依旧很是不忿:这二帮主的小娇妻,明明和那拖油瓶,连姓氏都不一样。是在被二帮主看上后,才对外统一说法,硬是给说成妹妹了的。
王?燕随之心底转了弯:京城大户里的王家,便只有前宰辅王致。可王致……
还未思量清楚,便有了哄闹声。燕随之抬头,距离这里很远,从阁楼木梯处,一女子烟视媚行,被一男子搂着下来了。这女子离得还远,就能看出婀娜多姿来。
纪息眯着眼,想去看清些。打刚开始,见这女子仪态,他就有了几分数。红袖招里的姑娘,一步一睇,都是共同/教/化出来的。
纪息的眼里掺着狠劲,燕随之低声问他:“怎么了?”
纪息咬牙切齿:“是孙可心。”
燕随之思量后,想先安抚纪息:“忍而不发,是为上策。”
纪息逐渐缓和了些,卧虎寨几个帮主,接连下场子,说了几番客套话,也就到夜深该散了。
此番来卧虎寨,俩人协同相伴,便只得了一间房,所幸里面是俩处榻。
“你若不舒服,可取下铁皮面具。”燕随之垂眸,“你尽可放下心来,我不会去偷看你的。”
“不必了。”纪息笑,“习惯了。”
夜里纪息睡得安详稳当,或许是知道燕随之在,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了。那些梦魇离他而去,竟是一夜就到了天明。
俩人赶马车进了京,先回到了三王府。品裕室有人清扫,现下还是干净如前。
“你怎知?”燕随之敛眉,“那便是孙可心?”
“原些年跟人到京城玩过。”纪息也觉得站不住脚,“见了孙可心有好几面的。”
燕随之心下狐疑,却不好再去逼问。他想起纪息眼里瘆人杀意,不由得去出声告诫提醒下。
“孙可心还不能动。”燕随之垂眸,“等揪出来幕后人,她还很有用的。”
“幕后人?”纪息冷笑,“哪一个是无辜的?”
“她带的小孩儿。应该就是王家的。”燕随之沉声,“幕后人……现在还不好说。”
王致身为前宰辅,也曾历先师一职。燕随之曾拜其门下,还与其女王胭交好。王致只得了一子,单名叫责,乃是自承责之意。却是个不争气的,只让王致常叹,恨王胭不为男儿身。
前几年王致将到辞官年纪,却迟迟在拖延致仕之事。最后还是腆着个老脸,给王责求了个官当。想这宰辅,一辈子抨击卖官鬻爵,说要为寒门子弟开路,到最后为这不肖子孙,给清廉官添了个污点。
“你觉着是哪个?”纪息皱眉,“王致还是王责?”
燕随之对这位夫子,还有点敬重在里头。可他不敢全然作担保,要只是王责,恐怕没这个通天本事。
“王责只有一子。”燕随之不回答,“过几日就生辰,我们去拜访一下。”
纪息了然,便不再追问。
王责此番生辰宴很是铺张。
纪息见了便低嗤:“这大吴的官员,倒是惯会假把式。”
这本是实话而已,燕随之无可反驳。纪息随着他,进了朱门,才是又一番光景。
竟是快大半个朝的官员!燕随之皱眉。但是单单只王责而言,远不会有那么多赏光捧场的。王致告老还乡不久,王责就光明正大地,投靠了军事太尉唐勒。对于寡廉鲜耻的人来说,骨气是最要不得的。自己亲爹还没去呢,就管唐勒认了干爹。
说奢靡倒不是假把式,请了红袖招当下的名角来。众人看戏听曲,间有觥筹交错。等到了重头戏,领上来个娃娃,粉雕玉琢的,倒是有些可爱。这便是生辰宴的主角了,只跟大家作揖称礼,便赢来了一片喝彩声。
燕随之本心不在此地,却偏有人将话头掷向他。
“三王爷当年,周岁就识文断字,三岁能习读六甲,八岁能解圣贤书。”一老客突然提及,“老朽看贵公子,颇有三王爷当年气度,这乃是与三王爷缘分啊。”
燕随之只冷着脸,是沁江凝霜雪的寒意。
老客缩脖子,见王责瞪他,急忙又说道:“当年前宰辅,还有幸教过三王爷。如今这贵公子,倒也算三王爷晚辈了。”
“晚辈什么?”纪息打着哈欠,“这也算的话,您服侍过先皇,那三王爷,也算是您晚辈了?”
此话的帽子盖太大了,老客立马腿脚发软:“不敢!不敢!老朽岂配与三王爷相提并论。”
“公子乖巧懂事。”燕随之圆场,“来日定是可造之才。”
这才又热络起来,不一会就日头西沉。白日先有炮竹腾跃而起,晚上便炸然绽开的烟花。此番过后,众人一一告辞,便渐渐地都散了。
仍是一辆马车,在黑夜里疾奔。
“记住路了吗?”燕随之问,“可有古怪之处?”
“已然都记下了。”纪息答,“但是客能访的不多,有几处还是没去到。”
月光漏进来一隅,映了燕随之侧脸。
“大厦将倾,狂澜要倒,这大吴啊。”燕随之看向窗外,“也快叫虫蚁给啃空骨子里了。”
“将您送回三王府。”纪息沉声,“我再趁夜里去探探。”
“嗯。你自己……”燕随之垂眸,“就多加小心吧。”
纪息觉着:他看不得燕随之垂眸,他要燕随之直视自己。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本就该看向他的。
“区区一个宅邸,纪风堂副阁主,怎会被难为了?”纪息笑,“不过三王爷,不才有个请求,想听您讲讲他。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燕随之低声:“那时是泰元十九年,他……”
作者有话要说:
莫要蹭燕三热度!让我们燕三独自美丽!
纪息:“独自?”
小茉莉:“不敢,您请。”
第4章 盛宴赐人
泰元十九年,乾宣帝间,三王爷府。
三王爷把书信在如豆曳烛上一点,便窜起火舌须臾就舔得尽落余灰了,这书信上写得应是今夜宴请事宜。
话说这三王爷,当年也是九子夺嫡的风头人物。令人好生奇怪的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伊始,坊间传闻似是染上恶疾,便没再见从楠木轮椅上起身了。
万家灯火团圆时。要问热闹最盛处,还得是皇城根底下。
马夫仆人争走相告:“今个那红袖招的名角给请到宫里了。”
月色偷听了这嚼舌根子的市井传言,从门缝边打算溜进去瞧瞧,却被数以千计的夜明珠羞得自惭形秽。这大殿中奇珍异宝胡乱堆砌着,映着这雕梁画栋恍若白昼。
葡萄酒,琉璃杯,软红绸,靡靡音。美人身段软,着几层薄纱,雾里看花似的,也看不全影,却叫人心神俱摄过去了。
那九五之尊端坐在高处不胜寒的龙椅上,一双鹰眼黑沉沉地像是打翻的墨一般,他指尖叩着椅边忽地抬起顺手一指,便朝向众人眼神胶着的地方,那位冠满京华的名角儿身上了。
那位角儿号称京城第一绝色。
原本京城有三绝:蒲月木芍药,清明白堕酒,井边三爷诗。
说起来这三爷诗,乃是当朝燕随之所作,这燕随之可是先帝爷最倚重一位,诵书识字样样精进,曾在未及冠之时孤身入他营,以诡辩之术劝降而退敌千里。那可是一时盛名这京城内无人可比啊。
至于京城第一绝色嘛,是后来的事了,后来到那时燕随之……已经站不起来了。
不知打哪来的男角儿,在红袖招赛春台上一舞,这梁似烛的名号可是散遍了,五陵男女千金一见,一时传为盛典。
梁似烛正悬在半空折腰,水袖还未转过来,突地见乾元帝勾了指尖,就堪堪一个急弯,停下来福了福身子,招呼几个婢子退下。取了面纱下来,只见眉像远黛长,斜斜地隐入翼角,睫尾蝶翼忽扇般,眼型细狭看人总含三分意,鼻挺如柱又平白增了些英气,薄唇微抿无情还似有情。貌若好女不太恰当,颠倒众生应是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