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荀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示意他安心,或许穆长恩没有对肖乐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但肖乐怕他,他心里也知道,还趁机让肖乐做这做那,有意施加威压,不是欺负是什么?
“如果有下次,我这里再也不欢迎你来。”殷荀顿了顿,说,“肖乐看上去年纪很小,胆子也不大,但他是我的另一半,希望你对他和对我同样尊重。”
肖乐心里生出些许底气,用力地挺了挺胸膛。
穆长恩对狐假虎威的肖乐翻个白眼,讪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他,就是逗逗他而已,既然你这么介意,那我下次注意。”
殷荀拽着肖乐的手到另一边沙发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你今天来干什么?”
穆长恩被他一脸几句话弄得怪没面子的,嚷嚷道:“怎么跟师兄说话的呢,还把我当师兄么?”
殷荀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没多会儿穆长恩就撑不住了,“好了好了,我找你还是为了电话中跟你说的那件事,有个疯道人袭击我们门下弟子,大约半个月前,小松和子清有事回家,当时还是白天,快到山脚的时候竟然被人打了,那个人下手狠辣,根本就不想给小松和子清留生路,幸好我正巧路过,打乱了那妖道的行动,跟他交了手,他修为不在我之下,估计是顾忌着引来其他弟子围攻他,这才跑了,要是换做在其他地方,恐怕我们兄弟三个都做了亡魂。”
殷荀低着头没看穆长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找杜掌门,而不是找我,门派里的事情能自己解决的,何必来求助别人。更何况,你不是那妖道的对手,我也未必是。”
穆长恩听他称呼杜若林为“杜掌门”,叹了口气,道:“那妖道狡狯非常行踪不定,极难追踪,师父身为一派之主,毕竟需要守着门派,如果轻易下了山被那妖怪知道了,找上门来,岂不是满门弟子任他屠戮,你也曾在六合派修行,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殷荀当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但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回六合派,他曾对六合派有着最热切的期望,也曾被六合派摧毁一意坚持的梦想。涿光山那么多条血淋淋的性命,都是六合派的债,他将一生介怀。
“师父也希望你回去,当年的事情,师父早就后悔了,他亲自出山手刃那大妖,自己也身受重伤,后来三年闭门未出,师父没有对我们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在惩罚他自己,已经发生或的事情无法改变,但师父已经尽力弥补,你就不能原谅他么?”
殷荀淡淡道:“我没有资格说原不原谅,有资格说的人都不在了。”
或许还有一个人有资格,穆长恩将视线移到肖乐身上,期待地看着肖乐,殷荀脸色一变,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穆长恩诧异道:“难道小肖乐还不知道?”
殷荀干脆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穆长恩赖着不走:“先让我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小肖乐,你我都无法决定原不原谅,但小肖乐可以,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殷荀突然起身,拽着穆长恩的领口往外扯,穆长恩一点都不挣扎,满嘴跑火车地乱喊:“小肖乐,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的死跟殷荀有关!早在十一年前,殷荀就见过你父母了!”
殷荀被穆长恩的不要脸激怒,用力一推将他推到门边,穆长恩的背撞到墙,痛得脸都扭曲起来,殷荀手背青筋暴突,凑近他低低道:“我对你的尊重有限,请不要再挥霍,十一年前的事情你最清楚,存心误导肖乐什么意思?”
穆长恩龇牙咧嘴,道:“如果不是你油盐不进,我又怎么会这么说,我不是存心误导肖乐,我只是想让肖乐知道真相,你自己问肖乐,他想不想知道真相?”
殷荀把视线转向肖乐,看到肖乐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殷荀,我想知道。”
殷荀一瞬间脸色特别难看,还没来得及发火,又听肖乐说:“我知道他在骗我,我不相信他,我只相信你。”
涿光山事件刚过去的时候,殷荀夜里睡不着觉都在想,如果他当初留在涿光山跟肖裂山夫妇一起对付大妖,结局会不会不同,涿光山的大小妖怪,肖乐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甚至不敢深究自己当初回门派借麒麟盾的原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大妖的对手,为求自保心存侥幸,那他跟不肯借出宝物的杜若林有什么区别?
殷荀没有说出口,但一向迟钝的肖乐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坚定地摇摇头:“殷荀,我相信你一定会救涿光山的妖怪,你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力。”
殷荀哑然失笑:“如果我没有去跟杜掌门借麒麟盾……”
肖乐掷地有声:“那你一定会跟涿光山的妖怪们一起抵抗大妖,那结局或许会改变,也或许不会。”但无论结局会不会改变,都不是殷荀的错。
笼罩在殷荀心头的阴云豁然散开,凝视着肖乐的眼里似有汪洋大海,“你怎么知道?”
肖乐哼哼唧唧地噘嘴:“我就知道,殷荀是最好的人。”
殷荀微微一笑,似乎那些在漫长时光中折磨得他几乎丧失自我的痛苦回忆都不复存在,他又找回了少年时的梦想和坚持。修道者通天地灵气,当平一切妖魔不平事,护佑天下生灵不被邪魔侵袭,此志重逾生命,他少年时曾有这样的豪情意气。殷荀简直想不通,刚才他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穆长恩被秀了一脸,牙根直发酸,“小肖乐,既然你已经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告诉我,你怪我师父么,怪我们六合派么?”
肖乐思考片刻,答:“我听殷荀的。”
穆长恩怒而摔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荀摸摸肖乐的头发,柔声问:“你不怪六合派,是么?”
肖乐摇摇头,“这本来就是我们涿光山自己的灾难,六合派帮我们是恩德,要铭记,不帮我们,也没什么值得失望,我们无亲无故,六合派本来就没有义务出那么大力帮我们,我不恨任何人。”
顿了顿,肖乐又说:“更何况,杜掌门后来还帮我父母报了仇,我感谢他。”
肖乐意识到自己说了实话,立刻捂住嘴,眼珠滴溜溜乱转,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殷荀好笑极了,“你当然可以感谢他,我不介意。”
肖乐孩子气地拽殷荀的手,“我不,我要跟你同一阵线。”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殷荀为难而已,他喜欢殷荀,也喜欢殷荀那么有原则和坚持,不希望殷荀因为他而妥协哪怕一丝一毫。
肖乐太喜欢殷荀,太在乎他的想法,远超过在乎自己。
一次小小的,对自己的轻忽,让他险些送了命。
第五十四章
肖乐因为为人温和可欺,在涿光山的时候人缘颇好,跟涿光山的小妖精们打成一片,一起背着松树爷爷浑水摸鱼,掏鸟下河,关系非常融洽,但在这些小妖精里,跟肖乐关系最要好的就数兔子精。
松树爷爷常说兔子精过分活泼,根本不像一只兔子,成天上蹿下跳的,倒像只跳蚤,他是一起上课的几个小妖精中最调皮的,胆子贼大,不服管教,不仅自己耍坏,还怂恿其他小妖精一起偷懒逃课,肖乐第一次逃课就是他的成果。
肖乐生性乖巧,别说逃课,就是上课走神都只敢偷偷的,自以为松树爷爷没有发现,才敢开开小差神游天外。兔子精不爱骚扰其他人,就爱骚扰这么乖巧的肖乐,总是跟肖乐描绘逃课时的天空是多么的蓝,空气是多么的新鲜,后山的鱼烤出来是多么的香。
肖乐总会气鼓鼓地反驳他:“胡说,你吃素,你怎么知道烤鱼好吃不好吃。”
兔子精挤眉弄眼:“但是你知道啊!”
兔子精还总向肖乐形容独来独往的鲤鱼精小姐姐是多么的漂亮可爱,在后山溪水里洗澡时露出的半个肩膀是如何的让人浑身酥麻。
肖乐的心被他搔得痒痒的,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午后,妖生中第一次逃了课,因为太刺激心跳得太快,天空是不是更蓝,肖乐根本没有注意到,但那天的烤鱼辛香鲜嫩,实在是记忆里无可比拟的美味。
肖乐和兔子精的友谊因此而更加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