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有什么必要了解远摇身边有什么人,那些人又陪着远摇过了红尘中的多少年岁。
所以对檀珥来说,直到他发现远摇莫名其妙缠着我为止,他的印象里,我和远摇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两个陌路人。
和远摇在一起过的那短短几年,在死别后,除了远摇,我想,没有人还记得了。
天界的所有神仙就当没有我的存在,连父皇母后也是如此,都说凡间帝王家无情,天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要远摇也选择忘记我,我就跟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样。
其实吧,天界有忘忧水,再不济,还有什么忘情草,远摇飞升后,要是父皇看不惯他,克扣一点他的俸禄,他再穷一些,去偷一碗孟婆汤也是可以的。
明明是远摇非要记得我的,檀珥他损我做什么?
檀珥这嘴还真毒,一针见血,他原来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只是之前需要我带路,适应人间,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檀珥很聪明,我得夸夸他,不愧是远摇唯一的徒弟。
他说的的确没有什么错,我也承认,不过说的那么直白,还真是让人有点难堪。
我就是这么没有用,他有能耐倒是把他师父带走啊,光贬低我算什么本事。
我好像有点想哭,都怪远摇,活着真的很难啊,什么人都有可能回头捅你一刀,师徒俩一个德行,都是白眼狼。
远摇的回应很冷淡:“忘不了,檀珥,忘忧水和忘情草他们都给我喂过,孟婆汤我也被骗着喝了一碗,但是味道不好,所以都被我吐干净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檀珥还不放弃:“师父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吗?我之前为她诊过脉,姜娆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可能怀孕。”
檀珥这什么神奇的医术?我半个月前染了风寒,他表示自己略通皮毛,我才妥协让他给我看看再去抓药,他居然连这都能诊出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块玉佩凉了一些,远摇似乎有些落寞,但他还是开口了:“她能不能怀孕我最清楚,而且我不喜欢小孩子。”
“檀珥,我教过你谨言慎行,看来你没有学会。”
檀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停了停,才又呐呐道:“师父,我是为了你好。”
远摇明显不想再和檀珥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再说下去了:“檀珥,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叫她师娘,第二,你我师徒就此恩断义绝,我会修书一封,向虞衡神尊说明白的。你放心,不是你的过错,是我担不起传道授业之责。蓬莱仙岛的其他师叔,定会很乐意收下你,你也不必再做这剩下的善事。”
檀珥立刻就蔫哒哒的了,他和远摇的视线交错,发现远摇并没有在开玩笑。
他很快地叫了我一声“师娘”。
他是有多想要远摇这个师父?
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
宗清恒身上无法控制的龙鳞消退了,宗轩渠本来还想见远摇一面,被檀珥挡回去了。
远摇附在玉佩身上,就像躺在我怀里似的,他时不时地会跟我闲聊几句,后来他慢慢地睡着了。
檀珥就近找了个客栈,照样是他一间我一间。
我看他们师徒俩不太对付,就好心肠地收留了远摇。
晚上睡着睡着,远摇就显出了人形,靠在我身边了。
他身上很暖和,我迷迷糊糊的,也就蹭过去抱着睡。
一大早上的,远摇就醒了,他在边上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任何侵略性,挺温和的。
可我一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
远摇的右眼变成了湛蓝色。
和敖雪泽如出一辙。
共生咒
从内心窜上来的恐惧,刹那间笼罩了我。
敖雪泽的残忍嗜血,我深深领教过。
明明是远摇的那张脸,可是,在右眼变蓝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敖雪泽。
他见我一动不动跟冻住了似的,似乎觉得十分好笑。
顶着远摇那张脸的雪泽,勾起了唇,托腮的样子都显出几分阴阴柔柔,他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娆娆,好久不见,你真的还活着啊,太可惜了……不过我要感谢你……哈哈哈哈……”
那一抹蓝色逐渐变得混沌,直到重新变为黑色。
敖雪泽只出现了一小会儿,远摇的神志就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远摇似乎对雪泽刚才的出现没有任何察觉,他见我一副受惊小兔子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摸了摸我的耳垂:“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在呢。我给你叫了早点,起来吃点吧。”
我抿了抿嘴,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现在的这个远摇是安全的。
我爬起来去洗漱了。
远摇坐在对面看我吃着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我一边吃,一边想着今天怎么和远摇檀珥这对师徒分道扬镳。
直接说,我觉得有点难,在街上走散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我想着想着,就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白馒头递到远摇的嘴边,远摇张嘴咬住了。
我的手马上弹了回来。
远摇定了定,没说话,默默地把小白馒头吃掉了。
他吃完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只雪梨开始削皮,切的还挺好看,摆在盘子里,跟朵花似的。切完后他又递给我一根签子,示意我可以吃了。
远摇还是那样,要是贴心起来,简直面面俱到。享受的事情没有必要拒绝,不然该浪费了。
我想让他也吃几块,他却说自己不想和我分梨子吃。
吃完后,我犹豫了一会儿,跟他说了刚才敖雪泽出现的事情。
远摇看着我,他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认认真真地为我解答:“是共生咒的缘故,一般情况下我能控制的。小娆,你害怕?”
谁见到那条阴阳怪气的大魔龙会不害怕!
我觉得他想借机嘲笑我,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远摇在我表示有点害怕之后,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施展了什么法术,然后一道血泪从那里流了下来。
那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光的死水眼,就这么熄灭了。
……他有病吗?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右眼弄瞎?右眼瞎了,下次左眼变蓝了,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整的双目失明?
我气晕了:“你在干什么!”我不得不拿出手绢把他脸上的血擦去。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我慌乱的模样,反而有些喜悦:“你在担心我吗。”
我把手绢扔他脸上了:“自己弄去吧。”
“他吓到你了,给他点颜色看看罢了。”远摇拭净血迹后,把手绢叠好,放进了怀中,“小娆,你不是会绣花吗?给我绣个好看点的眼罩挡一挡光。”
我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我本想回头找布料的,可他把手摊开给我看,是一块很柔软的红布,上面绣着几朵粉嫩的荷花。
有点像……肚兜?
“你是哪里找到的?”他这个混蛋!
远摇发现我误会了什么:“放心,不是让你用这个来做眼罩。这条也不是檀珥烧掉的那个……更不是你之前穿过的。我亲手做的,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你会的还真多。”这么说不对。
“你做这个做什么?”也不对。
“你怎么知道檀珥他……!”
“他占你便宜,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语调还拔高了,这无理取闹般的语气跟喝了几斤醋似的。
看来檀珥在江南的时候,有几日莫名其妙走霉运,比如在路上走着走着一片荷叶飞下来盖住了他的脑袋……诸如此类的事情,和这个小心眼的师父脱不了干系。
亏檀珥对远摇那副死心塌地的样子。
我还是认命地去给远摇做了个眼罩盖着,但愿檀珥看见右眼失明的远摇不会把我瞪穿。
为了表达我的愤怒,我在远摇的白色眼罩上绣了一朵红艳艳的小火苗,系带绕过他的耳侧,打了个蝴蝶结,还挺顺眼的。
明显,檀珥并不觉得顺眼。
那一身素色和阴沉的脸色结合起来,真是一副好风景。
他能拿我怎么样呢。
我偷偷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今日的逃离计划失败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我碰到了一个不该在这个地方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