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叮铃铃”响起,是依晨。
我向彬递了个眼神让他安心:“依晨,他没事了。”
“我就知道你和爸一定没事!我定位到了瞳的另一台服务器地址,很有可能是红色高棉的资料所在。如果没有意外,这台务器就在你们的这栋建筑里,甚至可能就在你们的这个房间。”
杨子扶着我慢慢站起来,我无视了一旁的担架,朝钢琴旁边的书桌走去。
桌上有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黑着,电源却一闪一闪的。
难道这里就存着红色高棉的那些邪恶秘密?我正要伸手去碰键盘,忽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疑惑地接通:
“喂?”
“先生您好?请问,您对海景房感兴趣吗?”
我下意识正要说,去你丫的海景房——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耳边听杨子喊道:
“不好!”
一个黑色的身影扑上来将我压到,及时地隔绝了我和电脑爆炸的气流。然而冲击仍然使我陷入了昏迷,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着满地乱滚的芯片元件,和一个半烧毁的塑料图标:
ORION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针头和管子。枕边趴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顶着一头乱糟槽的头发,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原本英俊刚毅的脸上满是淤青和伤痕。
我感到满满的心酸和心疼,却又略微有点骄傲。
刚想抬手碰碰他,彬却醒了,睁开带着血丝的黑眼睛看着我。
我弯了弯嘴角:
“你好啊韩大律师。怎么最近一个月,好像总是在病床上看到你。”
彬动了动嘴唇,也不知是笑是哭,伸手轻轻摸着我的脸。我感到他指尖的枪茧在磨蹭我下巴的软肉,如同挠一只睡傻的大狗。
“饿不饿?”
“饿……饿得可以把整个津港吃下去。等我们回去了,你要陪我吃支队门口的煎饼果子和灌汤包,我家门口摆摊大爷自家磨的豆浆,。我们要去吃雅仙楼的烧花鸭和羊蝎子,大福来的锅巴菜,起士林的闷罐牛排,喝光咱爸那瓶珍藏的82年拉菲。”
彬笑了笑:“好,陪你去吃。”
“还要把你韩大律师捉起来打一顿屁股。”
彬用额头蹭了蹭我:
“行,让你打。心甘情愿让你打一辈子屁股。”
彬出门去给我买饭的空暇,杨子晃荡了进来。
“啧啧啧,你说雪晶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他看着满身针头的我,摇摇头。
我想回敬他两句,忽然觉得前路沉重,也懒得开玩笑了,叹口气仰天躺着。
杨子也没继续打趣。他走到床边,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昏暗的房间。
阳台上竟然还放着一盆植物,植物的顶部甚至开出了金黄色的小花。
“人质——你们是怎么救出来的?”
“Mia和我达成了协议,她回去卧底,帮我找到人质的藏身地点。”
“所以我们拼死拼活的时候,其实你半点伤都没受,逍遥自在地睡大觉?”
杨子背对着我,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知道Mia的全名叫什么吗?”
“不知道。”我还真没问过。
我等了一秒钟,等杨子进一步解释——可是灵光一现,我想起了洛血竭告诉过我的那个故事。
野云剑。大草谦。
“Mia是……?”
杨子点了点头。
双手沾满血腥的战犯,在生命的尽头却拯救了新的生命。数十年人海浮浮沉沉,大草谦的后人竟然又和我们的命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想起了萧佛手的话。
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伤害。然而,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即使是罪恶的泥土,也会有鲜花长出来。
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无限种新的可能。
这就是我们的救赎。不是吗?
The End
第32章 救赎 番外
在案件现场和警局连轴转了17个小时以后,刘强看了看我脸色,便挥手打发我这个支队长回家。我没有跟他争辩。连续两次重伤大失血,我从越南回来后,的确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以前1V5的骄傲身手,熬上48个小时仍然活蹦乱跳,现在恐怕打两个小毛贼都要犹豫下,更不要说熬夜了。
不过人生有得有失。毕竟不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的不是?
开车经过“指纹”,张北彤正指挥一帮工人把墙上的喇叭花吊灯和白教堂地图小心翼翼地拆下来。津港最近街道整顿,收拾了不少小店小铺,“指纹”也不能幸免。不过好在张北彤有门有路,在他家附近的城东CBD租了个地盘,打算把整个咖啡厅原样不动复制过去。
他朝我点点头:
“来不及招呼你,正乱着呢,吧台整个都卸了。你自己去里面拿瓶水。”
我赶紧摆手:
“不用不用。我就估摸着‘指纹’这两天搬家,所以过来看看,这就走,不给你添麻烦了。”
正说话间,里面一男一女走了出来,是雪晶和杨子。一照面,我先尴尬得不知所措,雪晶倒是豁达,从杨子手里抱的半箱矿泉水里抽了一瓶,扔到我怀里,然后又拧开一瓶,递给张北彤,笑道:
“彤哥,喝口水。”
然后招呼搬家的工人也喝水。自签完离婚手续后,大半年不见,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和张北彤并肩而立,丰神潇洒,极亮眼的一对儿。
杨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我瞅瞅他:
“你跟雪晶到底怎么回事儿?”
“能有怎么回事儿。”
“张北彤这是唱的哪一出?”
杨子耸耸肩,没好气:“天仙配?我唱那头牛。”他转过话题,“你家那位该回了吧。”
“不清楚。你也知道,他们的行踪,哪里能随便告诉我的。”
“你们也快赶上牛郎织女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你这嘴,不是咒我们吗?”
“我这是讴歌你们情比金坚。行了你赶紧回家歇着吧吧,看你那俩大眼袋子。一个现男友在我眼前晃还不够,前夫还要在我面前杵着念叨情人。你不烦我烦好吗?”
我拍拍杨子的肩,内心感叹一声,跟彤哥雪晶挥挥手,开车回了家。
刚到林园楼下,手机叮叮传来一声简讯。一个国际号码:“任务完成。他已启程返家。我去休假两月,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回来给你们烤饼干。勿念=3=”
我笑笑,依晨这性子也不知道是继承了“韩”还是“陈”,仗着国安部没人能比肩的黑客技术,从来都不把保密协议放在眼里。我指尖一摁,将讯息刪除。停车上楼。
房间内的一切仍然是按父女两人的口味收拾的,八年的痕迹一点一滴累积,渗透了里里外外。依晨的饼干模子还丟在灶台上,彬的咖啡机规规矩矩地蹲在角落里。客厅内是依晨的钢琴,矮茶几上每周更换着鲜花,墙上是依晨的照片,从可怜巴巴的小萝卜头到俊秀明艳的少女,旁边的彬从紧皱眉头的青年变成温和而宽容的中年人。也有两张被依晨偷拍之下的彬和我,我的表情像是恶作剧刚刚得逞,而彬回头看着我,温柔而无奈地笑着。
我伸手摸摸照片上的那张脸,那双黑眼珠。
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我内心警铃大作,腰身一偏,正避开对方要捏在我颈椎上的那只手。“虎咬”不中,那人如闪电一般欺身过来,一手探向我的腰际,一手托住我顶向他咽喉的手肘。腰间那只手在皮肤上轻轻一捏,我就破功,笑着对埋在颈窝里的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说:
“这可不公平,打人不打脸,摸人不摸腰。你知道这里多痒吗?”
彬含含混混道:
“这次可退步了,才接了我一招。我的‘虎咬’可没上半分力道。”
“刚值了十几个小时班,我才懒得跟你打。”
“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照片都快被摸秃嚕了,一颗灰都没有。你说还能有谁?”
“你就狡辩吧。上次我可说过了,严师出高徒,退步了,要罚。”
“我什么时候当你徒弟了?这么爱收徒弟,去,隔壁长丰支队欢迎你。”
“不承认?真伤心啊,当年在越南,老子手把手、一招一招分解给你听,嘴都说干了。不肯认我这个师父,至少也得给点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