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宇点点头,把手机递给我: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我看了一眼,是一张角度并不讲究的人物照,似乎是偷拍:
“这是?”
“老宋传回来的容霞照片。”
“哦。”
“你没见过这个女人?你可来了越南两次。”
我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在越南待的时间比关宏宇长,但是对这个容霞确实没什么研究。第一次是追查彬的过去,和本地黑帮离得越远越好,第二次被街头帮抓住,消息毫不灵通,自然也没法关注对头的老大长什么样。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你知道张文甘和容霞之间的恩怨吗?”关宏宇摇着另一份资料问。
我摇摇头。
“张文甘本是越北一带的黑帮老大,容霞——原名武氏黄蓉,负责张文甘的赌场业务。容霞慢慢野心做大,有意要取张文甘而代之。张文甘先下手为强,派人刺杀了容霞,结果反被容霞的手下抓住了把柄,指控他谋杀和贿赂政府官员,判了死刑。”
“刺杀?那容霞怎么还活着?”
“事情奇怪就在这里。张文甘死了没几个月,突然容霞在越南现身,声称之前张文甘刺杀的,只是自己的一个替身。群龙无首,她一口气收服了整个越北,不但吞并了张文甘的旧部,还趁机灭了许多小帮派。街头帮进驻越南之前,容霞在芒街甚至整个越北,都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和老大。”
“那你给我看的这张照片,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就奇怪在,这个女人,几年前在津港的那场枪战中,已经死了。”
“什么?”
“我这次来,一部分也是因为我哥和我觉得,2.13那个案子,和越南军火走私,多多少少有些牵扯。而最吊诡的是,周霞会那天,我追着容霞出去,却看到她在后巷里,被人一枪爆头。要不是后来有个疯子突然冲出来划了我一刀,我又收到消息你失踪了,我本来会去查一查,这个女人究竟长着几张脸,到底哪个死了的才是真正的武氏黄蓉。”
我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糊里糊涂的,这时走廊上一阵忙乱的声音。
洛血竭回来了。
他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都被罩上了一层压抑感。他的作战服半边都湿透了——深褐色的血迹,不知道是他救回来的那个CIA还是突破时杀人的血。有一个国安上去对他耳语了几句,大约是汇报这边的情况。
洛血竭走过来看我的笔记本屏幕上的那行字。我看着那张脸,怒火从心起,一拳就挥了上去。
洛血竭却轻轻松松接住了我的拳头,一个反制将我的脸压在了被我打裂的那个桌角上,木刺扎破了我的嘴角。
关宏宇劝道:
“洛处,冷静点,都是自己人。”
洛血竭看完那行字,慢慢把我松开。褐色的眼珠已经几乎变成凝血一样的深红色,他慢慢冷笑着说:
“我现在想杀人。识趣的话,最好别惹我。我杀人的时候,管你是不是自己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认真的。
关宏宇才把瞳的资料读完,洛血竭便大步走了出去。房间里的人互相望了一圈,没人追出去。
我问:
“萧处呢?”
一个国安说:“隔壁,在抢救那个CIA。”
关宏宇叹了口气:“你们先出去吃口东西。那谁,你跟着洛处。等洛处回来,通知大家。”
他看看我:“半夜了,你先回去睡一下?”
我朝他笑笑:“换成关宏峰,你能睡着?”
关宏宇想了想:“那我再给你拿杯咖啡。”
一时间办公室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啜着杯里冷掉的咖啡发愣。耳机里滴答一声,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他会没事的。”
“袁适?”
“馨诚哥,是我,依晨。”
“依晨?!你在哪里?你怎么会用国安部的内部网……”我扑向屏幕,一只手捂着被扎得流血的腮帮子。屏幕上袁适的头被推开,依晨略显憔悴的脸在镜头前晃了一晃,对我勉强微笑一下,又消失了。我对着耳机吼:
“袁适你个混蛋!你对依晨做什么了!”
袁适哭丧着脸出现在镜头前:
“老赵,你这话说反了吧?”
对话框继续出现:
“馨诚哥,没事的,是我让他带我来的。我从时天哥那里知道你们出事,所以赶回来帮你们的忙。”“等等——依晨你联系了国安?”
“是!”
“刚才的监控系统——也是你侵入的?”
“是!”
“该不会——该不会,那天定位我的手机,联系国安去救我的人,就是你吧?”
“没错!馨诚哥你看我干得漂亮吗?”
“漂亮,”我喃喃道,“简直太TM漂亮了……这么多年,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韩依晨竟然有着无与伦比的黑客能力,简直超乎我的认知。
“袁适……你是怎么找到袁适的?”
“哦,这个简单。”依晨忽然开口,“锋哥,你跟馨诚哥打个招呼吧?反正你们也很熟了。”镜头一转,一个两眼处空洞、满脸横肉杀气十足的人对着我点点头,要不是我认得出这张脸,真要被吓出心脏病,“我操——黄锋?!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四道镇?”
“依晨小姐给我打电话,说要我帮点忙,我就来了。幸好我来了,不然这个鬼头鬼脑的东西多半要对阮少和小姐不利——”
袁适微弱地抗议道:“我什么时候鬼头鬼脑了,我明明专程请假不远万里来救赵馨诚的——”
黄锋的一只手掐上他的脖子。然后一切就恢复了平静。
依晨继续在屏幕上打字:
“馨诚哥,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没有办法正常面对面和人交流,所以只好打字和你说话了。袁哥对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之前我被公安带走那会儿,也是袁哥隔三差五去看我,给我带巧克力。这几天他在锋哥和我这儿,也挺听话的。”
我心道,那是,那会儿袁适多半把你看成和“完美罪犯”亲密接触的第一证人,套近乎多半是为了从你那里多探点消息来满足他变态的罪犯迷恋癖。至于现在,有黄锋在,他想不听话,能行吗?
见到依晨的激动渐渐平静下来,我想起了现在的处境:
“依晨,对不起,我把彬弄丟了……”
“馨诚哥,那不是你的错。哥他自己要去的。我也太大意了,没有意识到,对方利用我们切入监控系统的痕迹,在反监听我们。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我被她最后一句的小女孩语气逗得有点想笑,依晨又打了一句:
“我听说,你还曾经期待那个女人成为我的小妈?这个账,哥会回头和你算的。”
我噎住了。韩彬这教的什么女儿!
“馨诚哥,我这边一直在线。你要想联系我,就发消息给这个号码——”
我的手机叮咚一声,亮起了一条简讯,号码来自不知道哪个网络的国际IP。
随着依晨关掉聊天窗口,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那种浑身无力的虚脱感又来了。我盯着屏幕上瞳的那行字,眼前仍然浮现着彬掉队时那个在卫星监控上停滞不动、消失掉的红点。
我想起几天前和彬的那场争吵。今天早上,他醒来时在我唇上印下的一个简单、也是最后的一个吻。他和洛血竭匆匆出发前,朝我投过来的那个眼神。
“我帮你把腮帮子上的木刺挑一下吧,待会儿该发炎了。”关宏宇拿了一个三明治,一杯咖啡走进来,放在我的面前。他从办公室里翻出医药包,替我摘下手上和脸上的刺。
“曈是周戚年背后的人。之前国安的营救行动,也是被Mia出卖给了瞳。这次——你们的消息源是哪里来的?这次营救的人质,是街头帮关着的那几个?”
“消息源是我们从其他眼线那里收到的,我们再蠢也不至于再上那小丫头片子的当。”洛血竭施施然走进来,接过话题。他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收拾了一番,满身的血气、火药味和杀气都消失不见了。
“那只能说明,瞳在操控街头帮,她和周戚年,已经难说是谁在掌控街头帮的主导权。这次的行动是她一手主导的,为的就是引诱国安上钓。”我吃不下那个三明治,继续大口吞着咖啡,“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街头帮在短短时间内,能压到容霞的地头蛇,占领大半芒街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