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狠狠地按到了墙上,我几乎是瞬间在阴暗的光线里认出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彬!”
第14章 救赎 14
“彬!”
我被狠狠推到墙上,双肩被死死压制住。阴影里的彬看不出太多表情,他冷冷问:
“赵馨诚,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我第一个念头是冲上去拥抱他,确认那副躯体真真切切的活着,感觉那颗心脏的的确确在跳动,而不是我在过量杜冷丁和止血剂双重作用下产生的幻觉。
黑色的阴影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宛如巨大的黑色双翼,牢牢罩临着我。
任由他将我牢牢钉在墙上,我感到杜冷丁在血管里汪洋四溢,将平静而喜悦的感情推送到每一个神经末梢。突然一个念头从我心底嘭地升起,火箭一般燃起一片惊涛骇浪,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是你?”
彬看着我,怀疑地沉默。
我狠狠吞咽着自己的喉头,两颊又酸又涩。许多事情突然在我脑海里串联起来,升腾成怀疑的滔天怒火:
“是你。是你告诉的街头帮。你早看出Mia有问题。那天晚上,国安部的埋伏,是你设下的。”
再清楚不过了。我本打算来这里找文昌对质,看来是不用了。也对,就算这孩子真的背叛了我的信任,将Mia的行为说出去,街头帮的那群乌合之众也没有理由会猜得如此精准,埋下重重埋伏一击即中。能有这种神机妙算、狠辣手段的,除了安隆汶的死神,还有谁?我见过死神的狂奔,可就算是死神,从街头帮的那群人手里逃生,也是用运气和实力无法解释的事情。
只有一个可能。
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逐渐冰冷。彬摁在我肩头的手掌越收越紧,像要把我的肩胛骨捏碎一般。我忽然感到两眼抑制不住的热涌。
我不会哭的。我才不要哭。我绝对不会哭的,在这个男人面前。
彬贴得这么近。我想起那些夜晚与他的紧紧相偎,他在我嘴唇和皮肤上刻下的烙印。我的身体微微发额。
我以为那是因为我与他之间不同一般的羁绊。现在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他利用我的信任,让我闭嘴,不再问问题。
赵馨诚啊赵馨诚,天下最傻的人,大概就是你了。彬忽然贴过来,嘴里的热气呼呼在我耳边吹:
“怎么?失望了?后悔了?”
我紧紧咬住下唇,咸味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来,带着杜冷丁的味道。
“赵馨诚,看来我低估了你。被男人操过的滋味这么好,以至于你忘不掉,巴巴地不要命来找我。怎么,原来你还记着你当警察的这些大义,还在乎死在我手里的这些人命。”
他的手沿着我的腰线下滑,恶意地深入衬衫,抚摸着我的皮肤,激起我整个脊椎的战栗。彬抓住我的手,按在我腰间的雷明顿上,用恶魔的嗓音循循善诱:
“来,开上这一枪,一了百了。你和楼下这两个黑帮没有任何关联,不必搅这趟浑水。国安部的那些人,那个局,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噩梦。你只需要扣动扳机,把这个噩梦结束,回到津港去——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朋友和爱人。”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使劲推开——空间太逼仄,彬只是退开了一步。我看着他,感到胸膛剧烈起伏着。黑暗里他的五官模糊一片,如同那些噩梦里,我试图抓住却无法挽回的空虚。
我死死捏住拳头,感到胸骨压着的某处在隐隐作痛,连杜冷丁都无法压制的痛。我摇摇头:
“你这个……”
不,有什么不对劲。
我回想起那天夜里彬的反应,他很警醒,但他显然并不知道国安部的救援行动。彬一直在保护我——如果他事先知道,他有的是办法把我提前从那个房间转移出去,而不需要演这样一出戏来让我陪他一起玩命。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出卖了国安,设下了那个陷阱,他现在不会主动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骗我杀了他。
阮八、韩彬,那个追杀仇人到天涯海角,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放弃战友尸体的男人。为什么我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认为他会出卖和陷害别人?
彬从不出卖任何人。
“韩彬,你这个大骗子。”
我怒向胆边生,冲上去揪住彬的衣领,狠狠咬上他的嘴唇。一刹那间,彬身体僵硬,神情冰冷,不屑一顾。
可是我才不管。我紧紧抱住他,几乎要将这个大骗子和大混蛋勒进我的皮肤里去。彬绷紧的嘴唇在我的噬咬之下渐渐松弛了下来,他开始回吻我,将我又推回到墙上,用胸膛紧紧抵住。我们在狭小的黑暗里不顾一切地拥吻,气喘吁吁,仿佛要趁着世界毁灭前的一瞬窃取小小的欢愉。
当我们分开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彬抚着我的后颈,将额头轻轻触着我的,无奈地叹气:
“馨诚,别这样。”
“你不喜欢?”
“别让我产生幻觉,好像我对这个世界还留恋一样。这对我很残忍。”
我轻轻啄吻着他的嘴唇,感觉自己内部某个地方在撕痛:“彬,跟我走。”
我感觉他皱了皱眉,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他摇摇头,像是对我,又像是对他自己解嘲:
“馨诚,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赌徒,压光了赌注,却中途退出牌桌?”
“彬,别这样。跟我走,跟我回去。津港也是你的家。我们还有指纹,我们还有依晨。别再杀人了。”他摇摇头,似乎在笑,苦涩而冰冷:
“馨诚,你不明白。从十三年前,我进入861的那一刻起,轮盘就已经开始了。选择杀人,或者被杀,这就是我的命运。你有你的命运,我有我的。如果可以,”
他轻轻俯身过来,覆上我的嘴唇,印上一个轻若叹息的吻:
“好好照顾你自己。别再来找我了。”
第15章 救赎 15
我试图抓住彬的袖子,但是他快得像一道闪电一样,掀开木板门,钻了出去。
等我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更衣室,愣了一会儿,掏出口袋里的行动电话。7:45。离约定撤离的时间还有20分钟。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在脑海里过滤刚才发生的事情。
街头帮设局的人并不是彬,总让我放宽了心情。但是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却像跃跃欲试的小蛇,在我心底愈发徘徊不去。
那个夜晚的直升机探照灯光,脑浆在我耳旁爆裂开来的声响……黑暗的走廊里干净利落、丝毫不带犹疑的枪响,与其说是搏斗,不如说是处决行刑。虽然周戚年在黑白两道上出了名的狡猾老辣,但若说他能布下如此稳准狠的一个陷阱,能有胆量一口气做掉八个国安部的特工,我深表怀疑。
究竟是什么人——几乎有着和彬媲美的冷静和判断力,甚至比彬更为冷血无情。
傍晚里空无一人的楼层如此平静,却似乎在某个角落,隐隐埋藏着一个螺丝,滴滴答答,逐渐拧紧。
一定有哪一环缺失了。我使劲甩甩头,试图摆脱杜冷丁带来的、轻飘飘的畅快感。我得抓紧时间,一定得找到文昌,和Mia。
39号是一处非常古旧的越南式高层住宅。和那个红色时代留下来的大多数中国建筑一样,建筑的中央是宽敞的上下阶梯,而走廊尽头隐藏着的通道,头顶常年不更换的灯泡早已报废,脚下则被各种杂物堆积得水泄不通。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四楼往下摸索,试图避开一切不必要的战斗。忽然黑暗中火光半明半灭,一个男人哼着不知什么名字的小调,似乎半倚在栏杆上。我轻轻摸到他身后,挥出一个手刀——还在防备着还击,那人却整个倒了下去。我拿出打火机一晃,立刻恍然:这人白衣白帽,显然是个忙里偷闲的厨师,偏偏倒霉地在这里遇上了我。我摘下他的围裙帽子套在自己身上,又把他的背心撕开来将他塞住口五花大绑——迟早会有人发现他的。我从围裙兜里搜出一只口罩,满意地把大半个脸遮住,佝偻着腰伪装成本地人的身高。
三楼如老蒋所说,是供给茶室和浴室的厨房。守卫的人三三两两,显然分了帮派,一派正好占住半个楼层。
我尽量不惹眼地钻进厨房里,在几个挥汗如雨的大厨背后偷晃一圈,捞了一个托盘,随便在里面放了几碗糖水和冷盘,镇静地打算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