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答他的?”
“嗯,哥哥和我说过,世上财宝可堆山,权势可覆天,但唯有真心最难得,最可贵。”千灯慢慢的开口,“我便是这样和他说的。哥哥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姐姐,你觉得这话对不对啊。”
“对,这话不错,千灯说得没错,真心最可贵。”她摸摸她的头发,却忽地看见她肩上背着一个崭新的布袋,端云念道,“你什么时候买这个的?”
“这是哥哥今天给我买的,哥哥说,不必等到明年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送我入学堂读书,所以提前买了这个给我。”
“里面装得是什么?”
千灯探头查看,“有做衣服的布,一些瓜果,还有新买的毛笔,咦,哪里来的铁盒子?”
千灯把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拿出来,铁锈斑斑,盒口紧紧的关闭,像是沉睡了多年之后,等待人来唤醒,千灯试了一下,没打开,正欲再试,端云念却猛然醒悟过来,一把抢过这东西,有些惊恐道,“别,别开!”
“姐姐,你怎么了?你知道这东西?”
端云念道,“既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还是不要乱看,万一是有心之人丢进你袋子里想要害你的,岂不是称了他的意?”
千灯笑了笑,“姐姐,你比我哥哥还要疑心呢。”
“总之我来处理,你先不要管了。”
“好。”千灯听话的点头,“那我去帮帮哥哥他们。”
端云念下了床,独自来到这后山,她不确定这盒子里有什么,但她希望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样。
等到了真正僻静安全之地,端云念缓缓将盒盖掀开,还未看到里面的东西,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心里一阵翻滚的恶心,终是忍不住,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颗完整的,新鲜的心脏。
整理好情绪,从山上下来时,千涣独自站立在院中,一脸愁色,看见了她,只勉强笑道,“端姑娘,你还没用饭呢。”
“不必了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端姑娘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事。倒是千捕快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啊。”
他道,“心事谈不上,说起来还算是一件好事。上次和端姑娘说起的玉面小贼,今日抓到了。”
端云念惊道,“什么,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千捕快不是说,这小贼十分难抓吗?”
“是啊,也不是我们谁的功劳,是这小贼,自己来我们衙门认罪的。”
“他现在在何处呢?”
千涣以为她是担心这小贼会再次跑出来,不禁安慰道,“端姑娘别担心,他不会跑出来的,衙门里的大牢,可是只进不出的。”
“是啊,是我多虑了。”端云念忙道,“千捕快,我想起我还有事未办,先出去一趟。”
不等他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要是以往,端云念如此奇怪的举动肯定是引起千涣的怀疑,但今日他丝毫没往这方面想,也没那个心思。
玉面小贼主动伏法,是可喜可贺之事,衙门里顿时像过新年一般欢喜鼓舞,而最应该开心的,他们的头头,却还是还是难掩忧愁之色。
千涣一直对玉面很感兴趣,他那惊人的容貌和云淡风轻的气度,让人完全不能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贼联想在一起,何况他现在,身上还背了命案。
千涣偷偷来到地牢,不管会怎么判,玉面这样的重犯,说不定会押到京城去。然而没等他进去,地牢偏外的窗户边,煤油灯的阴影处,两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人,大人我求求你了,您若帮我一次,您就如同我李轩的再生父母,我们李家,一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恩德。”
这声音是谁不言而喻,而此刻另一声长长的叹息,千涣也听出来了,就是他们衙门的陈大人,受理此案,应该是他做官生涯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陈大人嘛,也谈不上什么好坏。不贪不受贿,不欺压百姓,也不为难下属,喜欢养鱼逗鸟,过自己的小日子,看起来也没多少功利心,但是,也绝没有一颗为百姓造福的心。
他与捕头,不知是什么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只知,陈大人私下唤捕头为贤侄。
千涣正奇怪头头犯了什么错要在这里求救,只听那陈大人声音缓缓,但全然没了平日逗鸟的闲适自在,“贤侄啊,你平日浑浑噩噩过日子也就罢了,可自己犯的罪自己扛。这种简单的道理,怎么都不懂了?”
为爱而死
李轩的声音里都夹杂着哭腔了,“大人,我并非是有意的啊,我每次归家,那婆娘都不给我好脸色看,但凡她能说句软话,我也不会犯这样的混儿。昨晚我真的是喝得太醉了,又听她絮絮叨叨个不休,我,我不知怎地就摸到了她最喜欢的玉石人像,我只是想吓吓她让她闭嘴,谁知道她与我争执不休,我便胡乱砸了下去……她,她便不省人事了,我并非存心害人啊大人。”
李轩扑通一声跪下,扯着他的衣摆,又战战兢兢的开口,“大人,你也知道,李家就我这一根独苗,若是我因此入狱,我那双亲该怎么办,他们肯定是痛不欲生啊……陈大人,你说得道理我都明白,可,可若是这玉面小贼没来认罪也就罢了,如今时机这样凑巧,反正他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已是死罪,再多加一条,结果也不会变的,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大人。”
陈大人没有回应,千涣斗胆朝里面看了一眼,只瞧陈大人微微弯腰,将李轩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以后,你可还过这糊涂日子?”
李轩眼泪一抹,斩钉截铁道,“侄儿定忏悔改过,永记大人恩德,绝不敢再挥霍光阴。”
在衙门做事这些年,要说官场的黑暗和勾结,千涣也见过,听过不少,但没有任何一刻,能比得此刻的无心和无力。
端云念转眼间便去了地牢,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告示,估计上面的人担心玉面小贼会在半道逃脱,所以便在朝明街就地正法。
行刑定在了三日后。
十六在牢中颇为悠然自在,看到她来,只是微笑,“端姑娘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端云念把那尾戒递给他,“花灵已经取了,这个……”
他漠然接过,却又丢在一旁,“既然这灵力都没了,我又是将死之人,何必要这个?”
端云念闭了闭眼,轻叹,“无方,你现在可有半分后悔?”
“端姑娘看我的样子可像吗?”他笑,“为爱而死,不是这世上最值得之事吗?”
“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端云念突然怒道,“无论是,你对那夫人的爱情,还是你对千灯的友谊,爱一个人都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是为爱而死,而是你的执念,残忍和无知。”
“是吗。”他低喃道,“我从未得到过,所以不太清楚。端姑娘,那你说,爱一个人,该是怎样的?”
端云念突然语塞,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教训无方,有愤怒有无可奈何,也有惋惜。但这不仅仅是为他,也是为着自己。
他爱的方式纵然是荒谬的,可怕的,但剥开这一层外衣,端云念觉得自己很渺小,因为她从来都不勇敢,从来都不敢承认,自身对爱的渴求。
行刑这日,早上还春光明媚,下午便落了微雨,阴沉沉的,有些发闷。
朝明街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来围观,而其中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子,在看到这玉面小贼如传闻中的俊俏容貌,不由得发出整齐的叹息声。
千涣背着千灯走在街头,千灯手里撑着油纸伞,千涣不想让千灯看到这样的场面,路过这里时,只带着她快步离开。
油纸伞下,千灯朝行刑台遥遥一望,只看到一团朦胧的雾气,和一个苍白的影子。
“哥哥。”
“什么事?”
“我那个朋友十六,我好久没有瞧见他了,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哦,上次你说你看得那些书,也是他送的,是吗?”
“嗯,他总喜欢送我东西,虽然不爱说话,模样也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他是个好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等下次有时间,你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哥哥要好好谢谢他。”
千灯点点头,“他一定会出现的,我等着。”
端云念他们离开这日,几人在门口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