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一开始还听得有些迷糊,后来慢慢理清些思绪,低头想着什么。
何落定道,“虽然现在持灵者是江先生,但说不定之前是另外一人,比如周宁怀,我觉得他的运气好得就有点过分,说不定是他赠予江璃瑛的某件物品。端云念,你可还记得之前那位山中女医?”
“你说宁合欢?”端云念想起来,花灵就附在宇文瑄赠予她的那枚玉簪上,但后来取走花灵后,玉簪又归还旧主。
“是,说不定江先生这一次也是差不多。”
两人正谈得热闹,若华突然轻轻开口道,“我的确见过这样一个人。”
“谁?”
“是周宁怀,还是江璃瑛本人?”
若华道,“是我自己。”
另外两人沉默了,若华在屋内来回踱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天神眷顾的人,做什么事都很顺利,好像没有任何我做不到的事。自小被封为太子,我对皇位没什么兴趣,那之后不久,我就知道赵王一心渴求的是我的位置,废太子不成,他就妄图在父皇病重时,企图谋反篡位。在郊外打猎,我身边跟随的侍卫大部分都换成了赵王的心腹,那么多人要除掉我,我还是逃走了,那时候我才下决心要复仇。
逃亡的路上我遇到了江璃瑛,她把我藏了起来,我们又设法去江府,取了她父亲留下的信件。后来的事你们大致都知道了吧,我知晓了赵王的身世,秘密夜会了几位朝中的大臣,包括那位宣誓效忠赵王的路相,这几位老臣有忠于我的,有如路相有其他立场的,还有只顾自己利益的,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忠于,或者说固执于血脉的纯正。”
一文不值
“所以,”端云念摩挲着下巴道,“你没有费一兵一卒,就打破了赵王的多年辛苦经营,扭转了局面。”
若华低头,“我自身也觉得不可思议,一切太顺利了。一时间很慌乱,但幸好有璃瑛在,她助我一步一步解决问题,稳定了朝中局势。当时要是没有她,恐怕我早就成为那几位老臣的傀儡,那样就算登上皇位,又有何意义呢?”
何落定道,“那赵王呢,您是怎么处置的?”
“太后羞愤自尽后,赵王也一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若心甘情愿去就藩,不再作乱,我不会伤他性命,可他天性骄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日在亲王府里酗酒大闹,散播谣言,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要将其圈禁。在地牢里关着,他拒绝进食,后来就活活饿死了。”
端云念一惊,她和何落定对看一眼,两人都在心底怀疑若华这话的真实度,毕竟赵王之前企图篡位,可是要将他置于死地,若华会轻易放过他吗?
可他此刻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怀疑,他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中。
“若没有璃瑛在的那三年,我可能都不知道如何支撑下来,她是有大智慧的人,和他的父亲一样,而且她对权势和钱财没有丝毫留念,完成她的心愿后,她就已经准备退隐了。”若华说着睁开眼睛,“这里,就是当年我遇到她的地方,她被抄家之后,在此处居住了半年多,她自己说,那段日子是潜伏,再好的环境都无法静心享受,一直在等待机会,可以回到番安完成她的复仇。我想就算没有遇到我,她也会想别的法子回去的。”
“是江先生自己要求的,要留下来办书院吗?”
“是啊,我没办法不答应她,她真的很适合做老师,我尊重她的选择,还她清净。”
端云念道,“江先生离开之际,陛下赠予过她一件东西吧。”
“你怎知道……哦,我忘了你不是凡人。”他反应过来,轻叹道,“是啊,算是我最珍贵的物件,从我出生起就戴在身上的玉佩,是父皇亲自挑选,又去寺庙中请大师开过光的。”
就是这个了,果然没错,端云念在心里暗暗放下心来,可她还有一事不明,就是之前那个负心汉,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何落定与她想得一样,这回问道,“那陛下可知道,周宁怀最后怎样了?”
“他吗?”提起这个人,若华的表情有些微妙,“听说在璃瑛走了之后,他一直在番安搜索她的消息,可能他觉得,璃瑛自小在番安长大,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吧。而他最后怎么样,你们不妨自己看吧。”
他主动伸出手来。
端云念搭上他的手腕。,另只手拉住何落定的,闭上眼睛,沉心静神。
“江先生,您这边请。”狱卒走在前,姿态谦卑,讨好的打开一座牢门,伸出手道,“先生,这里就是了,您慢慢来,有事说一声就行了,小的就在外面恭候。”
“有劳了。”江璃瑛颔首道。
“哎,哪里哪里。”
算起来,这是江璃瑛第三次来到牢狱,第一次是看父亲,第二次是看赵王,这一次……
她微然道,“周大人。”
周宁怀一开始听到声音便猜到是她——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可是明知自己的死期,要是在临死之前再不到她一面,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江先生怎么有空来看我了?”话一出口,便满含讥讽,他也不知怎么了,在无数猜想见到她的时候,其实最想问的,不过是她好不好,但现在却成了刺猬。
“托您的福,再好不过。”江璃瑛把手中的餐盒放下,牢房里摆着一张桌子,是江璃瑛来之前吩咐狱卒摆下的,她将精美的菜肴一碟一碟从食盒中拿出来摆上。
“没想到最后一顿饭,竟是你来送的。”
“这是我特意求皇上的。”
“皇上?是啊,现在的皇上对你可真是百依百顺啊,就算在牢里,也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江璃瑛一脸平静,“周大人快趁热吃吧。”
周宁怀在她对面坐下,看她给他斟满一杯酒,放在他面前,周宁怀道,“有毒吗?”
“周大人现在还怕这个?”
“不是怕,只是你来了,想与你多待一会,不想那么快死。”
“我只来见你最后一面,这种事无需我动手,虽然我是有点想。”
周宁怀冷笑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后,他叹道,“璃瑛,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握没有照顾好你,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受你的‘照顾’太多,我不敢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唯一想的,就是把受你的‘照顾’,原本的还给你。”
他低声叹气,“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璃瑛,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害你,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我是有目的,但是后来,我真的是打算护你一世,我从未想过,把你从我的身边赶开。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
“可惜了,比不上你的前程重要。”江璃瑛把他的杯子斟满,周宁怀猛然握住她的手,“你也真心爱过我,对不对?我的感觉不会错,璃瑛,我们有过很幸福的时候,不是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认识你。周大人,抱歉,你的爱我不理解,也无法认同。你把我的家毁了,置我的亲人于死地,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却要我做一个只会听话的木偶,没有感情,也没有尊严,你说你的爱是不是很可笑?”
周宁怀慢慢松开她的手,江璃瑛轻声道,“是,我爱过你,在我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被你所蒙蔽的时候,我爱得没有丝毫保留,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甚至生命,但后来我才发现,如此盲目的爱,真是一文不值。”
“那你现在成功了,你做到了,是我输了。”
“我宁愿丢掉现在的一切,只求换为我江家的平静,也不再认识你。”江璃瑛也该自己斟满了酒,“若没遇到当今圣上,我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还要等多久。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周大人,今日是来给你送行的。”
她举起酒杯,两杯相撞,声音竟也是震耳欲聋,而牢房外的一个身影忽而一闪不见。
一旁的端云念摇头,“我说他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个呢,是担心江璃瑛心软吗?”
“什么意思?”
“没事,继续看吧。”
“璃瑛,”周宁怀低着头,声音低沉,“或许我确实不该伤你亲人,但有一点我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女子若是太聪明,只会让自己辛苦。当初若不是你突然来番安,我会想办法瞒你一世,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