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漱跌回地上,抬眼看她,有些委屈的声音:“你打我?”
李伏天眼里好像添上许多猩红:“你炼了什么邪术,你做了什么?!”
吼完一句,又觉得不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从赖尝哪儿逃出来,原来你们本就是一伙的,本就是雪恨一脉的……都是剑宗的耻辱!”
又是簌簌的风吹过叶子,藤架上滑下来一堆雪,落在兰漱身侧,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是,我是。”
李伏天拽着他的手,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若是这一次我们出去了,你就可以和沈蜚英他们一样立功,你是仙派的嫡长子!!”
兰漱看着她,道:“不是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李伏天摸着他的脸,心中聚了一团火焰,当火焰炸开时也只能将自己伤个体无完肤,她漠然道:“你真是没有一点李淮誉的血骨啊。”
兰漱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的反应是对的。
他道:“长姐这么责怪我,是因为我没有带着星晷死在那座庙中吗?”
咄咄逼人:“难道给我下毒的人不是你和张买诚吗?你们下毒不是为了以防万一,生怕练过雪恨剑的我死不了?”
“我小时候也很想练剑,很想成为散心宗的骄傲,我比谁都爱你们,我不忍心让你们每个人失望。”
脸上被风刮开几道口子,血痕淡淡的却深极了:“我那是也以为你们都想让我认真练剑,想让我出人头地,所以我才到处去找修籍,想让我爹,我娘,想让长姐都看得起我,而不是每次你们说什么我都得安安静静在一边听着,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们本就是希望我不会追鸠剑术的,因为……”
李伏天大声道:“别说了!”
兰漱便听话的住口。
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无法分辨他们真正的目的,只觉得自己谁也不能相信,就连赵秋衡……他都十分怀疑,为何他剑术那么厉害,却会被赖尝伤到,而需要自己去救他?
他暗暗告诉自己,之后谁也不能相信。
同时他也恨自己,总是那么轻易的原谅,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面兽心,他从前就知道了,可总是不长记性。
他没和李伏天再说话,而是等泥流停止后,他又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到山洞,口不过三尺,望之峭峻不能攀挤。边缘露出一截雪白的布条,挂在枝上面一样,摇晃了两下。
兰漱一直在下面看着,上面一声不吭,显然是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兰漱道:“做个交易。”
正在养伤的赖尝并未理会他。
兰漱拿出星晷,道:“你以为等我死了便可以救五爷吗?不可能的,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驱动星晷,它落在你手上,也只是一件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赖尝向来是尊贵的四当家,从未被人如此要挟,何况此人还是大仇人。
她猛地从洞中飞出来,带过一阵疾风,掐住兰漱的脖子,脸色苍白却依旧毒辣:“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可以和我做交易?!”
兰漱面不改色:“只有我可以救五爷!只有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的时空,改变他,也改变你。”
赖尝似乎有些动摇了。
兰漱道:“我现如今不过亡命之徒,你大可信我一次。”
赖尝更加怀疑他:“你们追鸠一脉言而无信之人数不胜数,我凭什么相信你?”
兰漱道:“你以为你找的地方顾衣人进不去,可你知道正是她将我推下地道的!”
“我们被困在此处,李淮誉是绝不会轻易让我死,到时他若是拿走了星晷,交给顾衣人,那五爷和你只能就此恩断义绝!”
赖尝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她若那么容易答应,兰漱反而会怀疑了。
见她仍然面有疑色,兰漱道:“这里既然是你设的机关道,想必是可以带我出去的吧?”
赖尝道:“你既说李淮誉不放过你,那怎么不等他来找你呢?”
兰漱愣了愣:“你以为他来找我,会让我活着回散心宗吗?他只会将雅绥山的人带来,亲眼见证我的死和星晷的毁灭。”
他竟也能没有表情的笑了:“你自己考虑,星晷没有我只不过是废物而已,你带五爷出来将近十年,不正是为了救他?”
兰漱道:“坯荒早已经不参与雅绥山和散心宗的事了,何况他们若真想帮你,在当年就不会袖手旁观,您说是吗?”
他慢慢走近她,身上流落飘零的味道弥漫着,粗糙却细长的手指从赖尝的脖颈滑到脸颊:“但我会帮你,一定让你今后事事如意。”
赖尝沉默了。
只有这一个办法,她太清楚,以致于无路可退。
她看着兰漱,心中无端的为他可怜起来:“你这个人,果真狠毒,若将这些计谋用在散心宗,李云渐那老贼也不必筹谋多年,让一宗两代人的罪过加承你一人之重。”
兰漱神色变了变,他心中疑问很多,至今也没有思考清楚,“什么意思?”
她用同样的方式触摸他,笑的温柔:“暂且不告诉你,待你帮我救回他,我自会一五一十的和你说。”
兰漱垂眸。
赖尝笑着看他身后,道:“李姑娘也过来了?怎么样,在这儿过得好吗?”
李伏天脸色苍白,唇角发麻:“你敢!”
赖尝当真要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人,我生平最讨厌三心二意之人,若想两头讨好,我只会让有的人生不如死。”
李伏天拽着兰漱,训斥道:“跟我走!”
兰漱甩开她,面色阴郁,眉目间有一种光明磊落的阴暗:“去哪里?乖乖待在你身边,等他们找来了杀我,为散心宗正名?”
他愤怒不已:“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我需要别人教我怎么活下去,而不是诱惑我去死!”
李伏天蓦然片刻,突然道:“小九信不信……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说过,你是我弟弟……”
兰漱打断她的话:“你走吧,我给你上过药了,等他们救你。”
☆、鸠拂其羽4
李淮誉等人花了不少时间找路,一直到两日后才在藤架底下看到了昏昏欲睡的李伏天。
张买诚立即将她抱起来,喂了解药给她,道:“还好吗?”
李伏天攥住他的手臂,哭了起来:“他……他……”
张买诚想说没关系,但又不知以什么立场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局外人可以评价的,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兰漱不在场,说明他已经有了别的想法,是要铁了心同他们为敌,可倘若不这样,兰漱又能如何,他也未能想通这一段,便只能沉默着,不去安慰李伏天。
李淮誉怒声道:“孽子!”
他不自禁往后看去,见崔政胥与几十位紫衣宝相纹的雅绥山弟子面露不悦,他们虽未明说,但都知道此次来的目的便是要同多年前的一场恩怨论个是非,可现在能够打开那个裂缝的人不在,甚至不知所处,事情便无法开始。
他脑门上发起虚汗,佯装关心的蹲在李伏天身旁,低声问道:“兰漱呢!”
李伏天唇色苍白,看着他时便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答非所问:“爹……”
李淮誉靠近她,想听个仔细。
李伏天似乎是十分的好奇:“爹本来想怎么处置小九的?”
李淮誉怒道:“他私自练雪恨一脉的破怖剑法,又伤你至此,我还能放过他吗?说不定他早已同坯荒有了勾结!”
越说越觉得可信,他大声起来:“明明你们三人掉下来的,却只有你一人,你告诉我,李兰漱是不是和赖尝那个妖女走了,他是不是早有心背叛散心宗!”
李伏天再次答非所问:“是不是小九死了,下一个就是我,是不是……爹宁愿等李樱长大,也不愿相信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李淮誉看着一向听话懂巧的她,无奈极了:“伏天到底怎么了?”
李伏天摇头,说没事。
崔政胥等人早已经等不及了,也没什么心情看他们父慈女孝,摇着折扇过来,撩着眉,淡淡的道:“还是先找人吧,毕竟他拿着星晷,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本座如何向师尊交代?”
李淮誉点头:“是,确实。”
沉吟半响,他才将目光移向一言不发的赵秋衡,柔和的语气:“秋衡,你可以感应到星晷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