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继续道:“我先有几个问题。”
沈蜚英的头塞进书桌,吞了口糕点。
“这位学生是?”
唯恐有人冲撞老宗主,先生来前还安排过,却不曾想将一向喜爱逃学的沈蜚英忘记了。
此刻他也有几分紧张:“老宗主,他正是沈大人照胆穷的次子沈蜚英,有些贪顽,与九少爷处的甚好。”
语毕,便向沈蜚英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过来赔罪。
沈蜚英将糕点咽了下去,端端正正站起来,竟没有丝毫羞愧之感,作揖道:“晚辈见过老宗主。”
兰漱先惊了惊,后才想通。沈蜚英身为掌使,对宗内各人行踪了如指掌,怎会不知今日是老宗主出山。
李究脸色都不曾变化,又将书籍翻了一页:“你们这一辈的嫡脉名声不大好,我却养病多年,未考验过谁。也罢,便借此机会问问你也好。”
沈蜚英信心满满,似乎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日子近了:“晚辈定会认真回答。”
李究合上书,屈指敲在桌面上,沉吟片刻,道:“本宗‘雪恨笑三侯’的典故出自何处?”
沈蜚英道:“昔年湘水之滨雅绥山与朝阳大泽坯荒割地立规,将剑宗分为‘追鸠’与‘雪恨’两脉,而李氏先祖不愿入派霸权,便另立宗门,取名散心。立宗三年,常年遭受坯荒‘雪恨’霸凌的游宗前来投靠,先祖选了三名当时颇有名气的剑客,封为散心宗家臣,雪恨一脉便大肆嘲讽那三人,因而得名。”
李究:“那三人所护何人?”
沈蜚英道:“祖师李究,名云渐。”
李究:“那三人是何人?”
沈蜚英道:“勾魂手蒋客识,追命鬼张奇寰,照胆穷沈文野。”
李究笑道:“果然是文野兄的血脉,不遵法纪的英豪气魄也与他本人有几分相似。也罢,法纪单是法纪,该推翻的便不必劳心记挂。”
沈蜚英或许是等着奖赏,站着没动。李究看着他一直点头,仿佛有许多夸赞语句无法组织。
兰漱不屑的冷嗤。
也只是靠在座这些榆木脑袋衬托。
李究闻声看了过来,面色稍稍松动,问道:“小九是想主动说些什么?”
在场的心里都有数,老宗主虽不常出来,但对兰漱极是爱护,自然不会将这一句话当成问罪。
兰漱站起来,道:“祖父,我是看有些人在您面前卖弄,深觉无耻。”
李究笑道:“你有偏祖父的心,祖父很宽慰,但咱们散心宗历来有规矩,是以目无法纪、狂妄自大为美德,你也要向沈二公子学习。”
沈蜚英挑眉,提示道:“老宗主,不才已经是掌使了。”
兰漱暗自呸了一声。
李究大笑道:“好,好,年少有为!”
兰漱怒的发疯,他无法想象有自己存在的地方,竟没有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甚至他还不是其中最优秀的。
不服!
李究身旁的下人摆弄着茶具,并顺带为学生们递了几杯茶,兰漱接过来后没有沾杯,而是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细细琢磨下来,他当真毫无办法超过沈蜚英,因他不会剑术!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余光扫过沈蜚英得意洋洋的扇面,压低声问道:“你在上面画莲花作甚?”
沈蜚英压过他一头,正得势着,微微一笑,正经无比的道:“我是莲,你们是泥。莲心窍傲然,不愿被人所知,因此才要画下来带在身上,好让旁人知道。但你们泥巴就不一样了,长得丑还挺自以为是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低贱。”
兰漱:“……”
若不是手上着实没劲,杯子想必早碎了一地。兰漱面色阴险狡狞,露出森森一口白牙,淡淡的道:“我和你拼了。”
☆、鱼上冰7
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沈蜚英的那柄折扇早从窗外飞了出去,学堂乱成一团,先生跑来想将他们拉将开,一只手才挨上沈蜚英,抬头便看到兰漱阴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提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怎么先拉他,而不是拉我,是不是最在意沈蜚英,生怕他受伤?”
先生将手收了回来,尚未为自己辩解,又见沈蜚英甩袖:“先生怎么不敢承认,是在意学生这件事会令您蒙羞吗?”
白墙黛瓦处排了一队乌鸦,也前来瞧热闹。先生心灵脆弱,一下子哭了,说:“我不管你们了。”
沈蜚英往身上一摸,道:“我扇子呢?”
兰漱冷笑着,嘴角携了一丝得意。
沈蜚英指着他,痛苦不堪的道:“都怪你,给我找回来!”
师兄弟们惴惴劝道:“沈掌使,九少爷,你们莫要再打了,有话好说……”
兰漱却不当一回事来听,将沈蜚英羞辱他的还了回去:“快去照照镜子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癞/蛤/蟆,不单丑陋而且有毒。”
沈蜚英扒住他的领口,眼周皱起一层:“你说谁呢?”
兰漱掂量了一下自己,认为打不过他,便强作镇定,指着他的手道:“干什么呢,以下犯上啊!!祖父,祖父,您快!!!快治了他!”
李究低头饮了口茶,抬脸时情绪并无变化,“小辈们果真爱闹,看着热血,不像我们老一辈的,连剑都提不起了。”
与老管家吩咐道:“去请宗主和几位大人,正好与小辈们较量较量。”
语罢,沈蜚英立刻将兰漱松开了。若是宗主与三位家臣皆到场,便同会审没有差别了。想到那几人锋利的唇舌,众人都颤起腿来,再一次劝道:“沈掌使……”
“九少爷……”
兰漱退了好几步,坐下来将袖子盖在脑门上,道:“不打了,不打了,跟你打架忒掉身份了!”
沈蜚英从容坐下,捻着书面道:“打不过,怕了吧?”
兰漱没说话,抬眼时不甚望见蔷薇枝底下的赵秋衡,忽然来了主意,大拍桌子,道:“哎呀,衡儿,你怎么半天都没说话?”
‘安静乖巧’的赵秋衡:“……”
登时整个学堂安静下来。
李究因内疚不愿和赵秋衡见面,因此李究在时,谁都不会将赵秋衡拎出来说。但兰漱却知道,李究才是赵秋衡死亡的关键,若是让他们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或许复仇之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将他送到此处,又非说他知道如何救赵秋衡一命,那他自然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赵秋衡的一双眼从书页缝隙中露出来,细声道:“什么……”
兰漱走到他跟前,将他身旁的弟子扔了出去,自己则坐下来,道:“衡儿的剑术可比某些人强多了,但我不甚懂,某人怎么敢在衡儿面前耀武扬威?!”
赵秋衡不动声色的将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挪下去。
老管家顺了李究的意,推着轮椅到了他二人跟前。看着比兰漱还要高的赵秋衡,他心中悲戚万分。
终是什么也没说,让老管家将自己推出去了。
一直到学堂外,管家道:“老宗主,九少爷是真的懂事了。”
李究道:“是啊,前一个月我见他时,他还仗势欺人,与阿衡不和,今日却……也使小心思想缓和我与阿衡的关系,倒也不枉这些年对他的偏袒。”
管家道:“那您为何不顺水推舟,与衡公子……”
李究皱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学堂内的弟子也都恹恹不乐,没了兴致,被先生遣散了。
沈蜚英照着兰漱的屁股踹了一脚,道:“哟,你和赵秋衡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兰漱拽了拽赵秋衡的剑穗,不理会他,反是与赵秋衡离的更近,低声道:“衡儿,我方才没让你难堪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和祖父一直这么僵下去,你不会怪我吧?”
赵秋衡将剑穗扯回来,不说话。
沈蜚英看不下去了:“你能别这么恶心吗,衡儿???”
“还有啊,你跟个傻子说这些,他听得懂什么?”
兰漱从座位上将自己的书一把捞回来,盯着几盏花在赵秋衡脸上的阴影,道:“衡儿别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疯子。”
沈蜚英眉头蹙紧,将他拉扯出去,逼在墙根下,观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兰漱,你没病吧?前两日是你和我说要整治赵秋衡的,怎的今日偏衡儿衡儿的唤上了,莫不是坑我一场,将罪责安在我身上?”
他愈发的不解:“你忘了吗,若非他,宗主必然会让身为嫡脉的你做考学的体察官。可他现在就让一个傻子去了!!!你知道外人是怎么看咱们的吗,我出一趟门都快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