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夕猛地睁大双眼,完全无法理解这番话,错愕道:“黑土?可我一直被软禁在岛上,且黑土早已经被拿走,怎么可…”
话未说完,黎墨夕便自个儿狠狠打住。
所以……是在他被软禁期间,有人持着黑土,一边做上许多极恶之事,然后嫁祸于他! ?
肖无灼只低声道:“囚你之人必定和这些案件有关,故今晚我们先回百仙峰。”
黎墨夕脑子顿时糊成一团,片刻才缓缓说道:“那高渊他……”
肖无灼道:“与你当时相同,皆失踪了,至今仍下落未明,顾子深他们也还在寻找。”
一连串震撼的消息让黎墨夕无法消化,他苍白着脸僵站在原地,眼眸震颤。
许多回忆刹那涌现,皆是大伙儿在峰上欢闹的一幕幕场景。
怎知他历劫归来以后,现实却是碎裂成数块,无法再完整。
黎墨夕道:“那我家人他们…他们…”
他眼眶微红,出口的话停至嘴边。
所有的事情肯定既然已弄得满城风雨,凶手矛头又指向自己,倘若他如今冒然现身于金陵,势必会带给姨母和兄长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肖无灼道:“我待会便传音给顾子深,让他来峰上,他与你兄长似乎偶尔有联系,能知道你家人状况。”
黎墨夕顿了半晌,才道:“可你不是说…是黑土弄坏了子喻哥的琴…?子深他…”
肖无灼道:“顾子深他们皆不认为是你做的。”
黎墨夕闻言,情绪便更加忍不住了。
从前一群好友们天天互相嬉戏胡闹,看似对所有事都没上心,可却能在众多坏事发生之下,还无条件的相信他。
肖无灼双眸牢牢盯着他面容,手仍是未放开。
黎墨夕颤声道:“那…子喻哥的悦吟能修复吗?”
肖无灼道:“因毁损过于严重,故只能修复一部分,不能完全复原。”
黎墨夕轻轻点了下头。
其实自己也明白,灵琴若是断了一条弦,奏出的弦音便已是削减,更何况悦吟属大面积的损坏。
他静默着未开口,眼角慢慢瞥至放于桌边的黑剑,剑鞘上仍挂着多年前的那抹深色,是自己当年在清河商铺买下且亲手挂上的,而剑的主人眼下就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传递安定的力量。
他望着望着,一时间又有些恍神。
直到门口出现细微声响,一名小少年将门扉推开。
阿离见到房里还有第二人时,瞬间吓了一跳,眼神立即露出戒备,可接着又看见两个大哥哥握在一起的手,便又稍稍卸下心防。
黎墨夕努力收敛住心神,见对方进房后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肖无灼,便道:“阿离,这大哥哥便是以前将我俩从河里救上来的人。”
阿离恍然大悟,赶紧道:“大哥哥谢谢你!”
肖无灼朝他颔首,然后视线又立即调回至黎墨夕脸上。
黎墨夕朝小少年说道:“我们先赶紧收拾下行囊,待会便要启程。”
阿离面露诧异,道:“不是要在清河住上一天吗?怎么突然要走了?”虽然他已和朋友们都打过招呼,可眼下也太过突然,他蓦地反应不过来。
黎墨夕只说道:“有些事情需要马上处理,不能耽搁了。”
他语气闷闷,没有早些时候的朗声。
阿离听闻对方凝重的语调,面色还有些苍白,直觉有严重之事,便赶紧道:“好,我马上就整理。”
其实两人离开那岛也没带上任何东西,方才洗漱时脱下的旧衣物更是不打算留下,那上头不只带着荒岛上的泥沙,更满布着他俩当时惊惧不安的心情。
于是阿离走到窗前桌几,将船上带下来的馒头放进刚买的包袱内,以及那只秀着精致花纹的钱袋子。
他一转身,便看见肖无灼将黎墨夕拉进怀里,抱着人低声说了几句。
黎墨夕尽力扯出一抹笑,“我调适一下便好,你别担心。”
肖无灼用手指轻轻蹭过他脸,低低的说道:“不好也没关系,我在这里。”
他不希望对方压抑住情绪,怀中人自方才开始便一直眉宇紧蹙。
黎墨夕闻言即轻轻点头,将脸靠在对方肩处,眼眶已是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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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三人便已回至百仙峰。
列仙殿中。
三尊皆立在大殿最前方,黎墨夕礼貌的一一唤名拜过,只是现下他的脸色不若以往带着开朗笑意,而是布着忧心。
潭云见到好久不见的少年,如今模样长开了,愈发翩翩,站在自家徒儿身旁简直不能更配!
可他知道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二人去厘清,便先开口关心道:“墨夕你身体还好吗?无灼已提前用递声符告知我们始末了。”
下蛊这东西他们三尊还需研究,因百仙峰上不兴蛊虫之事,故无法详细判断黎墨夕目前的状况,可他现下看过去,的确能感知到黎墨夕的灵力失去一大半。
黎墨夕道:“多谢仙尊关心,目前身体并无大碍,除了丹灵有损,并没有其余皮肉伤。”
境画说道:“这阵子你暂且住在百仙峰,事情没查清楚前,掳你之人尚在暗处,若你在明,怕是又给对方找机会下手,待你心情整理过后,再传音告知家人也行。”
潭云又道:“对了,子深约莫晚膳后会到达,到时大家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墨夕,待会儿你先去休息一下,在那岛上肯定吃睡都不好,又赶了几天路。”
黎墨夕点头答谢,接着道:“仙尊,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情。”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阿离靠近。
接着又道:“这孩子名叫阿离,在小岛上是他帮助我逃脱,本来想带他回黎家安定,可眼下无法回去,想问仙尊能否让阿离留在百仙峰,虽然他并非出生修道世家,可这孩子应是有些天份的。”
潭云听完后立即答应下来,招手让阿离走进。
肖无灼二人也先行离开列仙殿。
一路上。
往落院的方向会经过一整面的小树林。
黎墨夕走的很慢,他心情虽沉重难当,可望着这一大片熟悉的景色仍是勾起不少回忆,他停伫在其中一棵高耸的树前,望着那枝头良久,直至附近塘里的荷香顺着风飘至鼻尖,才收回心神,继续和肖无灼往前头走。
两人越过林间后,熟悉的小桥便显于眼前。
黎墨夕一阵惘然,觉得所有画面不过像几天前的事情而已。
他十七岁的自己,踏着悠闲步伐,一人来至小桥落院,然后站在桥上与对方搭话,从一句、两句…变为十句……
明明是伸手可触的回忆,一回首却发现光阴如梭。
黎墨夕在那小桥上停下脚步,盯着塘里荷叶出神。
荒岛上的六年,他不只一次梦过这个地方,甚至能说是入梦最多次的场景,连桥面地板的纹路都清晰不已。
如今真的站在这里,他却充满了情怯的心情。
眼前便是自己六年以来皆跨不进去的地方。
肖无灼见身侧人的神色越显苍白,便低声唤了他名。
低沉的嗓音也将黎墨夕的思绪瞬间拉回,可脸面仍是低垂着没有抬起。
肖无灼抬手,轻抚过黎墨夕眼下颊面,掌心果然有一片极淡的湿意。
他将那片湿意擦净之后,便往下握住牢牢握住黎墨夕的手心,将人牵起,慢慢步下桥面,一路回至落院内,直到进屋后依旧没有放开。
黎墨夕望向屋内熟悉至极的摆设,目光细细巡视过一圈,似要将每个角落都收进眼底。
肖无灼凝视着他,说道:“之后你就住这。”
黎墨夕直接走至落院中央的书房,一只琥珀色的小石虎放在桃木案台上,仍是可爱模样,他望了一阵,终于渐渐的沉淀下心中之慌,伸指抚过石虎背部,说道:“可落院床榻为单人,依我俩的身量怎么睡?”
毕竟他们二人身量皆不矮。
肖无灼道:“你说呢?”
对方自是睡他身上。
黎墨夕与他互视了一会儿,有些赧然道:“反正你这应该没人敢闯进,那还落锁吗?”
肖无灼道:“落,其余人不会进来,可师父不敲门。”
黎墨夕闻言,这才浅浅失笑:“所以落锁是为了挡仙尊?”
肖无灼将人捞进怀里,道:“还有让你出不去。”
黎墨夕也抬臂环住对方肩处,说道:“可我又不是不能走,要是硬开了门出去,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