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喻闻言,也放下筷子,道:“些许是墨夕失踪之事带给黎家打击太大,秋冥后来便力心于习剑堂,平时也较少出来和人交际谈天了。”
他这两年内见到黎秋冥不过三次,虽对方见了他也总是满脸笑容的打上招呼,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提到黎墨夕的家庭状况,桌面上原本欢声笑语的几人心情皆蓦地染上沉重,毕竟大伙儿都是彼此的至交,顿时间情绪一片低落。
如今各世家虽还有在寻黎墨夕,只是人手已不如以往的多,不过一群好友皆极有默契,都坚持一定要继续找下去。
顾夫人道:“墨夕他姨母已许久未和我们聊天了,除了几个月固定去城外商铺处理帐册琐事,其实时间约莫都待在家中,大概墨夕失踪太久,秋冥的身子也不好,她自是抑郁寡欢。”
黎墨夕失踪已久,黎夫人伤心之余又要挂心亲儿子的金丹,这些年来大概也是操碎了心。
裴若槐忽地说道:“秋冥的灵力已有所进长。”
顾子深也惊讶道:“若槐哥怎么知道?”
顾子喻替身侧人开口:“半年前若槐与我去了金陵一趟,在街上偶遇秋冥,当时若槐便说了,感觉对方身上灵力加重不少。”
穆洵思索了会儿,说道:“听闻秋冥哥是小时生了场大病,因而金丹有损,导致灵力无法汇集渐散。”
顾子深也顺着说道:“故眼下是他金丹修复成功,灵力才日益增强吗?”
裴若槐道:“这我不知,但他身上之灵确实比以往更强。”
顾子深忙不迭地的点头:“或许是黎阿姨请的名医有效!终于治好了秋冥歌的身体。”
顾夫人听到此处蓦地一个机灵:“那我明日便去黎家拜访!问问那大夫现在在何处,说不定能将你被封住的丹灵解开!”
顾子深眨了眨眼,才一同想到这点,道:“我居然全忘了自己丹灵被封一事。”
裴若城嚼着辣炒鸡丁,一边说道:“你心态也恢复太快了,约莫是脑子一同被封了。”
顾子喻笑道:“若能请到名医大夫来替子深诊疗,那便是最好的事,对方竟然能将秋冥的金丹修复,封灵肯定也难不倒。”
穆洵道:“可这大夫不愧是神医,之前境画仙尊曾说过,金丹若有毁损,便是无人可解。”
顾子喻点头道:“当时仙尊曾说过,即使是完好的丹,上头拥有多少丹灵也属天生,后天的修习只是在引导我们如何将灵力外放至最大,眼下秋冥灵力既已增强,或许是他丹上之灵原本便不弱,只是因丹有损而无法汇聚。”
裴若城连连点头:“子喻哥说的没错,约莫就是如此!”
顾子深一惊:“你居然听的懂!?”
他以为兄长上述那番话,裴若城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裴若城将筷匙放下,慎重的说:“丹灵便是金丹灵力,金丹有损就是金丹破裂之意。”
顾子深一脸荒唐:“你在说什么废话?”
裴若城赶紧将话题掀过:“总归黎夫人请到的名医可真厉害!”
毕竟以往上课时他便时常睁眼梦周公,特别是金丹相关课程,枯燥乏味、尤其好睡,故方才顾子喻说的东西其实他根本一知半解。
但是输人不输阵,怎么样也要假装自己很懂!
这,就是他做人的格调!
顾子深直接朝他道:“你有病啊?”
裴若城拒绝被打击:“那你就给我药阿。”
桌边,顾子喻已是忍不住的失笑出声,身侧裴若槐见他开心,便又挑拣了几样对方爱吃的菜放进他碗内。
顾子深一心想拆穿裴若城课堂睡觉的往事,便一口气朝他问了好几个金丹的问题,结果裴若城一脸茫然的困惑神情让众人尽数笑歪,桌上顿时又恢复一片喧腾气氛,上头的十道菜也陆续被众人扫得一干二净,连汤锅都逐渐见底。
穆洵望着大伙儿欢笑,心底仍是浮着唏嘘忧伤,可不过半晌,顾子深便在桌面下悄悄牵起他手,施力按了按,似在告诉他别难过,而他知道对方心底其实也同样满布伤感。
如今黎墨夕失踪已五年,高氏一族尽数被灭,高渊还下落不明、身死未卜,陆玖岚则在忙碌之余还须面对高渊一事的悲痛,眼下顾子深丹灵又被封,只有他与裴若城还完整无缺。
世事果真是幻变无常,不过几年间,大伙儿的生活几乎完全变了个样。
百仙峰上的惬意仿佛已经非常遥远,而那却是所有翩翩少年们最无忧无虑的光阴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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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海面中的一处荒岛。
黎墨夕坐在房内榻上,这几日昏眩感又从他脚底涌上,他数着墙上画痕,知道对方即将上岸。
墙壁上头已有数千条画痕,一痕代表一天,日子每满一年,他便会在墙角用极重的痕迹画出较长的一撇。
此时墙角已有五道深痕,可他却还在这里,还在同样一个房间里,所有事情只能被动的等待。
有时他看望着整面墙痕,心情不免低落坠沉,只能将脑中许多回忆拿出细细想过一遍,支撑着自己。
而他仍时常夜半入梦,可依旧是站在那处桥面上,跨不过层层白雾,进不去最想进去的地方,连开口唤声对方的名字都没有机会。
只有无止尽的黑夜。
所有的景象消失后就是他一人站在原地,怕往后的生活就是一团灰,而所有希望也逐渐被冗长的软禁时光拖成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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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
待他早晨转醒之际,便是四肢被束缚的躺在床上,手上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整个过程黎墨夕已无挣扎,改为竖起耳朵认真听声,既然眼下他看不见也动不了,便尝试用听觉吧。
只可惜他倾尽了心神专注聆听,可整个过程仍是一如往常的安静无声,直到许久之后,意识才又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次醒来时又是新的清晨。
他躺在榻上,手脚已被松绑,划破的伤口也包扎上药完成,如今他两边的手背上各有不少浅淡疤痕,皆是每次蛊虫入身前弄出来的割伤。
他盯着手上多出来的新破口,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此时门扉正好被推开,一名新的小童从外头跨进。
黎墨夕也没认真瞧对方的脸,反正这岛上的小童除了那哑巴孩儿外,第二名皆是每年便会换过一个。
对方将餐食放置桌上后,便走近他床边,可黎墨夕正垂着头,心思飘远。
故那小童便朝他说道:“大哥哥。”
黎墨夕这才将脸抬起,语气平淡的道:“怎么了?”
小孩说道:“大哥哥,你、你记得我吗?”
黎墨夕望着他脸半晌,思索过后便摇头回应,这并非前五年来过的任何一名小童,想必那人也不可能会让这些孩子重覆上岛,且这孩子似乎比前几个小童年纪都大。
不过对方居然敢主动找他搭话,倒是让他有些讶异。
那小孩似乎有些紧张,直直盯着他,说道:“很多年前,你曾在清河的河里救过我,当时是花火节,我玩耍没注意便落水了。”
黎墨夕几乎是在刹那便双眼剧睁,猛地伸出一手扶住他肩头,“你…你是阿离!?”
阿离赶紧点头,说道:“大哥哥,你是被抓来的吗?”
黎墨夕激动的眼眶有些发红,自己在岛上过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个从前认识的人!
蓦地他又想到阿离是有家人的,眼下又怎会出现在这?便连忙问道:“你被抓来的吗!?”
阿离摇头,表情难过道:“几年前我娘去世了,于是我便被送到清河的孤院,约莫十天前,里头管事的大娘告知我已被认养,接着没隔多久便被送上船,然后带来这儿了。”
黎墨夕闻言先是摸了摸他头,小孩的经历让他充满不忍。
半晌后,他才在脑中分析阿离的话,于是问道:“阿离,你可知道认养之人是否为女性?”
他始终记得,最初哑巴小童朝他比画过的,关于耳饰之事。
阿离摇摇头:“我不清楚,那人应是提前给孤院付了银子,然后让人带我到码头,当时我在码头住了两天对方才出现,带着面纱,全身包紧,一句话都未说就领着我上船,接着便来到这里。”
黎墨夕垂下眼,没想到那人心思如此缜密,连在小童面前也是提防,于是他又问道:“对方有戴耳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