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来得及细思,余莫回就感觉脚踝处一紧,立马被铁链拉回了现状。
两人抬头看向铁链延伸的方向,只见两个身穿黑衣白衣、头戴高帽、口吐红舌的男人拉着铁链的另一端悬立在焦土之上。
“二位,好久不见。”白无常首先开口。
炅妩一改面对余莫回时的柔和,神色凛然,嗤笑一声,道:“可是让你们久等了?”
“那可是相当久啊……”黑无常意味深长,“二十一年了才等到你们。”这话虽是在回答炅妩,可他的眼睛却是漂向余莫回。
余莫回面色如常,心里却明白黑无常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黑无常说的“二十一年”恰好和炅妩所说的一致,怕在这点上炅妩确实没有骗自己。而他之前不相信炅妩,也是因为这个“二十一年”,他今年刚好二十一岁,如果是二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那就肯定要牵扯到自己前世了,而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他并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尽管炅妩的存在就已经不是科学能解释的了。
现在两人的说法相互印证,那这勾魂锁的因怕真的是二十一年前就埋下了。可余莫回这二十一年来都是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活着,在炅妩找上自己之前,他就是这世上的庸庸大众之一,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平平无奇地长大、接受填鸭式的应试教育、考上一个不是特别出众却也不差的大学……甚至在连续做了一年同样的梦之后,他都没有觉得自己与旁人有和不同之处。
如果说炅妩的出现是让他反应不过来的突发状况,勾魂锁是让余莫回心悸恐慌的意外之物,那么黑无常这一句话便是让余莫回彻底脱离庸庸大众的天堑。
只一天不到的时间,从平凡到不凡。
可他只拥有这身为凡人的二十一年的记忆,再往前的身为鬼魂或是前世的种种皆未可知,炅妩告诉自己的寥寥几言也不过是些没头没尾的话。
要冷静。余莫回告诉自己。
眼下这里只有炅妩和黑白无常,而比起牵着勾魂锁、形容诡异的黑白无常来看,明显是炅妩更加可信。虽然先前炅妩一直在梦中把自己往沼泽地里拉,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暂时相信他了。
余莫回压制住心里的万千思绪,立即冷静了下来。
炅妩眼神凛冽,呵道:“少废话!解了这勾魂锁!”
“这锁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白无常回答。
炅妩眉头一挑,手中暗有鬼气运作。
黑白无常突觉脚下有物似要破土而出,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见大量枯枝破开焦土直冲过来。两无常瞬间被枯枝紧紧缠住腿脚,动弹不得、挣脱不开。
“解了这勾魂锁!”炅妩重复道。
白无常与黑无常交换了个眼神,回答道:“刚刚说了,这锁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枯枝再次向上生长蔓延,瞬间紧缠住黑白无常的胸口。
“解,还是不解。”炅妩浑身的冷气在焦土之上蔓延开来,土上隐有白霜出现。
余莫回被冻了个哆嗦,然后就发现冷气和白霜突然绕开了自己站立的这方寸之地,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感动。
即使身躯都被枯枝缠住,黑白无常的脸色都没有改变,不知道是真的如此淡定从容还是因为干瘦惨白的脸上无法有更多的表情。
“阎王邀你们去地府一叙。”白无常再次开口。
“阎王?”炅妩面上尽是讽刺,“说清楚点,是阎王,还是千年前那个谋权篡位的判官呐?”
余莫回眼皮一跳,这下子时间线直接从二十一年前窜到了千年前,事情似乎更加不简单了。
白无常停顿了几秒才答:“现任的阎王。”
“呵呵,这话说得真有意思。”炅妩讥笑,“可我不是来听你们讲笑话的,这锁,你们是解还是不解?”
白无常摇摇头:“我们解不了,这锁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又是这句话!炅妩额头的青筋直跳:“那你倒是讲该如何解锁!”
“这就要去问现任的阎王了。”
此局无解。
两方人在焦土之地对峙,周围死寂无声,也不见一丝风息,只有漆黑天空中的诡异霞光变换着颜色映照在他们脸上。余莫回不知道霞光映在自己脸上是什么模样,但是这诡异又绚烂的光照在黑白无常干瘦惨白的脸上,直将他们的面容映得更加阴森可怖而诡谲。
“这锁,我们确实解不了。”黑无常接过话,“我们只是来奉命传个话而已。”
“那我这锁就得是一直系着了?”余莫回在炅妩之前开了口,“无论怎样,你们都得在此时此地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余莫回话说得硬气,但是心里却难免有点打鼓,这……我也算是狗仗人势了?
呸!不对!怎么能骂自己是狗呢……
身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他后知后觉地看向炅妩,此刻的炅妩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旋即又消失不见。这是……
他这才想起来炅妩可以听见自己在想什么。
失算了,这下可丢人了……
好在黑无常只顿了一下就接过话:“解是解不开,大不了把这锁给你们便是,我们只是来传个话而已。”
“但是,”白无常接着黑无常的话说,“解锁还是得请两位去地府一坐,这究竟去还是不去、解还是不解,就看两位的意思了,我们两个传话的并不强求二位。”
说完,白无常就把锁往炅妩手里一扔。
炅妩接过勾魂锁,思索一番,便松开了束缚着黑白无常的枯枝。枯枝倒退回焦土中,不见踪影。
“多谢。”白无常抱拳致谢。
“话已传到,我再多言一句。”黑无常说,“去,必然不会是能轻易离开;不去,怕也是不得安稳。二位小心为上。”言罢,两无常便离开了。
“他什么意思?”余莫回问炅妩。
“地府和人间,都有人在找我们的麻烦。”炅妩回答,“走吧,回人间再说。”
地府。
黑白无常低头躬身悬立在阎王殿中,朝向高坐殿中的那位。
“看清楚了?”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看清楚了,已经融合得相当紧密了。”白无常恭敬地回答。
殿中坐着的那位低笑一声,手上把玩着一个装着一团白雾的水晶方块。
“这就很有意思了……”
第5章
回到阳间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烧烤摊打包了点烧烤,又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公园角落坐下。
余莫回打开一次性餐盒,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你说吧,我听着。”
炅妩轻笑一声:“你倒是淡定得很,想知道什么?”
“所有。”
“那就太多了。”
“你慢慢讲,我不急。”
炅妩望着面前并不是特别明亮的路灯,无数心思从心里闪过,却还是沉默了。他想起余莫回对自己的警惕与怀疑,从见面起到现在都从未停止过一刻的警惕与怀疑。
“你在想什么?”余莫回发问,他有点不高兴了,“你能听到我的心声,我在你面前就像暴露得连骨骼经络都能看见一样。你知道我的一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但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在想很多事情,很多……”炅妩说。
余莫回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得告诉我,不要再讲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你要清楚明白的告诉我所有事情。”
炅妩没有吭声,又想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并不是知道你的一切,只能说比现在的你知道的多么一点事情,但是更多的事我并不比你清楚,就比如这条勾魂锁,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系到你的脚踝上的,但是你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黑无常告诉你了,在我们离开的时候。”
余莫回盯着炅妩,没有说话。
“勾魂锁是什么时候系上的?”炅妩追问。
余莫回眼神复杂,片刻之后,才泄了气认命般地回答:“小时候,应该是婴儿时期。黑无常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的脑子里瞬间就多出了一段记忆。我大概是在医院的婴儿床上,妈妈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爸爸在喂她吃饭。黑白无常就在我的婴儿床旁边低头看着我,脸惨白,猩红的舌头吐得老长,可能当时太小了,连害怕都不知道,我居然没被他们吓哭。然后他们把这锁系到我的脚踝上就走了。”